两人随后又闲聊了几句，燕无厌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道：“锦王中了什么毒？”
唐梅颂眉目微凛：“我也不知。只知是能溶去血肉的毒，虽不危害性命，但也受尽了苦。”
燕无厌眉心一跳，他慢慢沉下眼眸，脸色有些难看：“溶去血肉？”
唐梅颂颔首，须臾又道：“殿下知道此毒？”
“知道。”燕无厌轻笑一声，唇角的笑意冷得刺骨：“竟是不想他把手伸到皇族来了。”
唐梅颂还欲再问，就听小殿下道：“你可知道颜空？”
唐梅颂一怔，他当然知道。
颜空，有史以来第一位对自己下言灵术求不死的人，听闻他曾侍奉帝神左右，天赋极高，为人傲慢自大。
说起言灵术，就不得不提三言堂。这么说来，这位颜空还是小殿下的......师祖。
虽然看小殿下并不想承认就是了。
“殿下的意思是，这毒与颜空有关？”
燕无厌掌心的茶杯已经碎成齑粉，他随意地拍了拍手，道：“嗯。见他试过毒。”
燕无厌七八岁的时候，外出历练遇见了颜空，彼时他正绑了一个村的村民试毒，一个一个，试完就丢。
路过的燕无厌也被他绑了去，但不知怎么，颜空得知燕无厌的身份后便把他放了，甚至神情难得的温和。
团子一样的小殿下躲过对方试图摸他脑袋的手，满脸警惕。颜空却踩着脚底下一堆人骨冲他笑。
“好好长大。”
他这么说道，然后将燕无厌传送走了。
十分莫名其妙。
燕无厌回去后便将此事告诉了师尊，颜三言情绪复杂地叮嘱他：“此人是师尊的师尊，不太好惹，有些变态。你以后记得躲着他点。”
燕无厌自然不会躲，也懒得搭理。
“他有什么目的？这毒并不致命，若是要铲除皇家的人，不必如此。”唐梅颂思虑道。
“此事我会调查，你不必忧心。”燕无厌换了个瓷杯斟茶，但喝到有些冷的茶水后蹙起了眉。
“我今日来，还有些事。”唐梅颂瞅着对方的神色，低声道：“我要去西都。”
“你要妖灵。”燕无厌并不意外。
“正是。”唐梅颂摸了摸眉骨，“妖灵也是召唤的对象，倘能收服一二，也能多些裨益。”
“你拿什么收服？这些怨气吗？”
妖灵是妖兽死后的魂灵，收服其的难度并不低。
“我会努力一试。”既然决定了要变强，他就不会退缩。
“随你。”燕无厌盯了他片刻，突然打了个响指，唐梅颂便惊奇地发现自己周身的黑雾不见了！
“碍眼的东西，”小殿下淡淡评价道：“这个障眼法比你那个厉害得多。世间没几人能看破。”
唐梅颂倏忽红了眼眶，似乎马上就要扑过去抱着小殿下痛哭以表感激。
燕无厌及时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躲开。
“我有种预感，我们会在西都再见。”他莞尔：“期待那时更强的你。”
-
小郡王走后不久，帝王便又传召了小殿下。
燕无厌似乎早有预料，推开养心殿的大门后便泰然自若地走了进去。
“父皇。”
帝王正垂首批奏折，听见足音才揉了揉脖颈，抬起头来道：“厌儿。”
他目光温和，却又不失帝王的威严。
燕无厌向来不是很喜他的目光，虽然帝王宠爱他，但燕无厌始终觉着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雾，所有宠爱的背后都是密密麻麻的利用。
这种感觉十分没由来，但又时刻警醒着他。
帝王无情，尤其是这种平和待人却又行事乖张、令人捉摸不透的帝王。
“三个月了，怎么厌儿还是同孤如此生分？”
燕无厌敛眸道：“睡了三年，儿臣忘了些事，性情有变也是正常。”
燕帝眸光一闪，他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忽道：“听说厌儿在查古籍？”
竟是连他在书阁翻看了些什么都被监视了么？
燕无厌掩下心中的不悦，面上丝毫不显，依旧温声道：“是。”
“厌儿何时对蛟龙这般感兴趣了？”燕帝坐在光影明暗交界之间，半张脸匿在昏暗中，只能瞥见他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
燕无厌冷静道：“偶然翻阅到，觉着有趣便多查了些。”
他的表情太过平淡，又太过理所当然。让人分不清真假。
燕帝从喉咙冒出一声笑，有些突兀。
“厌儿，你知孤对你期望最大。”
“儿臣多谢父皇厚爱。”
燕帝继续道：“不是因为你年岁最小，而是因为你天赋最高。”
这句话掐灭了过往所有温情，倒显露出他无情的冰山一角来。
燕无厌依旧没什么情绪：“儿臣知道。”
“你也是我最聪明的一个孩子。”燕帝朗声笑了一会儿，才在奏折上悠悠写了一个“准”。
“厌儿既然对蛟龙这么感兴趣，不如去见见真正的龙。”他似笑非笑道，眼神紧紧盯住燕无厌，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不同来。
皇后给他吃了忘情草，瞒不过帝王的眼睛。
帝王在试探他，试探他是否真的忘了那个人。
燕无厌压下满心讽刺，微微一笑：“儿臣自是想的。”
“可惜龙族灭绝多年，儿臣怕是看不见了。”
“不，”帝王勾起诡谲的笑，满眼都是势在必得的疯狂：“世间还有一条龙。把他带回来，厌儿，皇位就是你的。”
-
数日后，西都伏妖大陆，唐梅颂背着包袱，下船踏上了这块大陆。
一路上为了隐瞒身份，躲避危机，他都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淡红的眼睛。
一路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西都大陆由恭青王镇守，地盘却几乎被万重楼占领了。妖兽贩卖猖獗，奴隶制度猖狂实行。
这是一个秩序混乱、却又令无数修士醉生梦死的地方。
唐梅颂看着码头边来来往往的船只，里面关着许许多多妖兽的囚笼，那都是从各大陆捕猎过来的。
他平淡地收回视线，正准备迈步离开，就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撞开。
撞他的是名粉衣少女，她万分抱歉地回眸冲他摆手：“抱歉抱歉！”
见唐梅颂摇头，她便回头继续小跑追上前面身形高大的男人。
“师兄！你等等我！”少女娇嗔道。
男人停下脚步，他衣着华丽，却又不失简约，长发用一根白色缎带随意绑着，长眉入鬓，五官端正严肃，却在看见少女时有了几分无奈的生动情绪。
“云辛，不要这么莽撞。”男人指她撞了唐梅颂一事。
云辛转了转透亮的眼珠子，有些委屈道：“可是师兄走太快了，我怕找不到师兄了。”
她只是与船下的鱼儿多聊了几句，一抬头师兄就不见了。
“再说了，人家也没怪我。”云辛嘀咕道。
男人瞧了她一眼，却在转身时格外精准地盯住了唐梅颂，语气抱歉道：“师妹无状，还请少侠海涵。”
唐梅颂并非是死缠烂打的主，对方既然不是故意的，小郡王自是不会追究。
“无妨。”他道，不欲多说，抬步便要走。
但云辛却拦下了他，少女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他，奇道：“你这番身段，当是个俊俏的，又为何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云辛！”男人斥道：“不许无礼。”
唐梅颂淡定道：“毁容了，不便见人。”
云辛朝男人吐了吐舌头，大大方方地拍了拍唐梅颂的肩，安慰他道：“皮囊乃身外之物，你也别太难过。有缘相识一场，我叫云辛，那是我师兄赵漠承，我们是阴阳家的弟子，前来参加世家大比。你是哪家的弟子？”
世家大比？
唐梅颂对此并不陌生，世家大比每三年举办一场，举办方由六大家轮办。上次是三言堂承办大比，今年轮到万重楼了。
唐梅颂作为唐门弟子，不是没出席过这类大比，但他从未上场，只是在观席上为自家师弟师妹们打气。
面前这两位，唐梅颂印象不多。
只因大比上除了世家子弟，还有许许多多的散修和其他宗门的弟子。
“我是散修，也不打算参加世家大比。”唐梅颂道。
赵漠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唐梅颂无波无澜地与他对视。
“那你来西都做什么？”云辛好奇道。
“拍卖。”唐梅颂言简意赅道，“如若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他动作很快，几步之间便藏进了人群中。
“我们很可怕吗？”云辛嘀嘀咕咕道。
赵漠承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他看着不似普通人，还是别多生事端。”
云辛撇了撇嘴，突然瞄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追着那少年而去。
她有些迟疑道：“他好像被人跟踪了。”
赵漠承抬了下眼，知道自家师妹是又要多管闲事了，只好无奈道：“他说的拍卖，应当是指斗金行的拍卖。”
云辛眼睛一亮：“师尊让我们去斗金行把活生莲拍下，所以我们与他同路！”
赵漠承“嗯”了一声，少女便拉着他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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