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之前宁言希只是惴惴不安地躺在李清潭身侧,或许是个性使然,也或许是由于自己门门功课都差强人意而总是心虚,自己在师门算是循规蹈矩,不像凌霄那样整日嬉笑怒骂、肆意妄为,自己被罚去藏书阁抄书也大多是受这冤家连累,因此第一次做这种事总让他有种良心难安的感觉。
反观这李清潭倒是与那死凌霄一路货色,把宁言希按在床榻上说什么担忧宁少侠夜里辛苦,让他先睡一觉等行动的时候再叫他,转头自己躺旁边睡晕过去了。
宁言希侧过身子紧盯身边人那已经轻轻合上的细长双眸,这人睡觉时倒是很老实,很难相信白天时总是露出那副欠揍的狐狸模样。
可是…宁言希只觉遇到这人后很多事情仿佛失去了控制,自己一对上这人便底线一降再降,却意外地不觉得讨厌,即使他总是那样理所当然地调侃自己,即使他莫名牵着自己的手走了一路。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仿佛他们就应该是这样。
于是他想起梦里的那个人,想起那火红的颜色,是冲天的火焰,此时却呛得他呼吸不过来。他还是那样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绝望地看着燃烧的阁楼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然后是木头砸在地地面上的隆隆巨响,火焰迸溅的噼啪声,还是那样熟悉。
可这一次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他发现天空是灰色的,飘摇的雨丝斜斜落在面颊上,微微缓解了些许灼意,四周围寂静无声。他猛地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一转头又是那个人,那个在梦里总是痛哭流涕的人,明明总是很温柔地牵着他的手,此时却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侧,手持一柄利剑直指他的胸口,宁言希只觉满心悲伤,几乎要落泪。
“言希…言希…”
宁言希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却见李清潭一副担忧的模样跪坐在自己身侧,那惊惧又悲伤的感觉却依旧残留于心底,一瞬间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宁言希张了张嘴,差点要脱口而出质问面前人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却在呼之欲出时意识到原来刚才在做梦,李清潭也并非梦中人。
“言希,做噩梦了吗,”李清潭皱着眉头抬起手臂,想用衣袖擦去少年额前的冷汗,却被不尴不尬地躲了过去,心下一沉,面上勉强抬了抬嘴角,“能跟我说说吗?”
“啊,”宁言希仿佛这才清醒了些,有些抱歉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下床,到桌前猛灌茶水,“打扰到你了吧,其实我也不记得自己刚才梦到什么了,可能是因为要做坏事良心不安吧。”
李清潭也紧跟着坐到对面的椅子上,一副很是理解的模样,缓解了宁言希残留的些许不安,“这县主府不大,县主女儿的院子再往后走几步就到了。”
此时李清潭眸光流转,仪表堂堂,宽袖轻轻搭在桌沿,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看得宁言希莫名欢喜,不料这人转头吹灭了案上烛火,不打一声招呼,“现在我们已经歇下了,没人会发现。”
房间内霎时一片漆黑,宁言希只觉右手又被人轻轻捧起,握在掌心,“在下身无功法又怕黑怕鬼,接下来可全凭宁少侠了。”
悄无声息地翻进小院后,宁言希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两个人交握着的手掌也有些潮湿。他顿觉尴尬,又想到身边人说自己怕黑怕鬼,还是不得不将身边人抓紧了些,一个闪身进了侧房,紧接着手上就被塞进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宁言希皱紧眉头一边用气音询问,一边摸索着手上的物件。
“当然是火折子,”那人随着话语呼出的气流打在宁言希的耳廓上,只觉距离太近,“怎么样,在下有先见之明吧。”
“不会被发现吧?”话是这么说,宁言希还是低头轻轻一吹,微弱火光照亮了一角,原来这间房还有个书桌。
“放心。”李清潭已经蹲下身摸索起书桌底部,只听咔哒一声,眨眼间捧着个木盒站起身来,看得宁言希目瞪口呆。
李清潭见面前少年本就圆而大的杏眼因为惊讶变得更加瞩目,格外清晰地倒映着火光下的自己,只觉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满得要溢出来,弯起眼睛克制不住般噗嗤笑出了声。谁料下一秒却被那人瞪了,仿佛十分不满他那副嘲弄人的表现。
“宁少侠,听闻怀阳派的机关术很出名啊,”李清潭并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意思,转而把木盒捧到跟前。
宁言希被这一遭冲淡了些许紧张感,撇撇嘴不再回话,只是绕着房间四处翻找。李清潭这个烦人鬼找到了那个木盒便像甩手掌柜般不再上手帮忙,被人瞪的时候也只是站在一步之外甩甩袖子,说自己这是在替宁少侠望风。
累死累活忙活了一通,连枕芯都抽出来翻弄了一遍,衣柜里的衣服也一一查看,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宁言希也有些累了,吹灭火光后慢悠悠斜倚在床铺旁,紧接着便感觉到肩膀被按住,李清潭摸着黑紧贴着他坐下来。
处在黑暗里,那样安静,人便总容易开始胡思乱想。
很久以前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只会想明天要上什么课、要练什么功、怎么躲开凌霄、要不要把小师弟叫出来去山里玩,可自那以后…自那以后一切都变了,每一次闭上眼睛,都只觉眼前是那片一半红一半蓝的天空,还有那冲天的火焰,只有一步之遥,那个人…
“李清潭,走吗?”虽是询问的语气,宁言希却站起身来,直接抓着手腕把人拉了起来,“现在回去研究一下木盒,没准还赶得及睡个整觉。”
李清潭倒是不置一词,很顺从地被拉着轻巧地站起身,摸黑走着宁言希却突然感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是很清脆的落地声。于是又拉着李清潭蹲下身来四处摸索,却摸到个有棱有角的东西,粗略感受了一下像自己随身携带的令牌。
他把这东西揣到怀里,两个人这才再次翻过院墙,沿原路迅速回到了屋子里。
宁言希虽说术法不精,却更为擅长机关术,幼时也总爱泡在藏书阁里研究各种古怪的机关匣子。于是李清潭慢悠悠喝个已经凉透了的茶的功夫,木盒就被很轻松地打开了。
“这…”李清潭歪了歪头,颇有兴趣地眯着眼睛观察面前人,只见刚才还兴冲冲把盒内纸张拿出来的大眼睛少年,在看清内容后瞬间脸上红了一片,磕磕绊绊地说着什么不成体统之类的词语,把手上的信纸扔在案上。
李清潭挑挑眉伸手作势要拿,却被人抓住手臂强行制止。
“你…你还是别看了,”宁言希脸上那片红还未消去,“都是些情诗…之类的,这人真是…真是…”
宁言希说不下去了,只觉自己心里想的那些词汇说不出口,十分烫嘴,却见李清潭伸出另一只手随便在案上取了一张。
“写得倒还可以,”李清潭嘴角噙着笑意,“只愿君心似我心…”
还没等念完便被趴在桌上捂嘴脸的人打断了,少年耍赖一般等李清潭开口便哇哇怪叫,李清潭便笑得合不拢嘴。两个人你来我往几次,终是怕把人逼急了,李清潭便安静下来凝神翻阅,每一封信件都并未署名,末尾却都有一句“我欢喜你”。
李清潭抬起头刚想说一说自己的发现,却见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白日里蹦蹦跳跳的马尾此刻安静地躺在桌子上,像黑色的河流在缓缓流淌。于是他只得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挥灭了案边的烛火。
“嗯?”等宁言希迷迷糊糊从床榻上坐起来时,房间内空无一人。他摇摇头反应了一下,只见阳光顺着窗户缝隙照了进来,像师父教驱光术时法器散发出的光芒,于是他终于想起原来自己已经离那座山很远很远。
他又在榻上坐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才依稀记起自己好像昨夜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难为李清潭这样一个弱小的凡人还要把沉睡的自己搬到床上。
想到这里却实在不愿多想,只是站起身来洗漱穿衣,想着可能李清潭或许又出门吃早饭了,便想趁着这个时候再去找那县主女婿用另一种方法驱一次魔。
倒也不是怕丢面子,宁言希从口袋里挑了个紫色发带把高马尾系好。他本就学术不精,早在同门面前丢了千百回面子,只是担忧自己这幅模样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搭档看去,会觉得他不可靠。
可没料到他刚推开门就和那自己想了半天的人撞了个正着,那人今日换了身白色长袍,长发还是那样一半挽在头顶一半散在肩头,如果忽略他手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人仙气飘飘绝非凡人。
而此刻这位仙人挑挑眉,绕过宁言希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宁少侠终于醒了呀,主人家早上刚蒸的包子,青菜猪肉馅的,赏脸尝尝?”
宁言希本来还眨着眼睛心虚自己又起这么晚,一听这话气呼呼地坐下来,把包子想象成对面那位阴阳怪气的高手,狠狠咬了一口。
“这青菜怎么这么不新鲜,”宁言希勉强咽下嘴里这口,是万万不肯再咬第二口了,“已经被放烂了还要吃,县主府很缺钱吗?”
“我刚才吃了一口也觉得奇怪,还跑去厨房问了问,那大娘却说这菜是昨天才买的,新鲜得很,”李清潭反手倒了杯茶水,“也真是古怪。”
“昨天才买的?怎么可能。”宁言希瞪着那双又圆又钝的大眼睛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样,下一刻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猛地顿住,拉着李清潭便往外冲。李清潭也只来得及把杯子安放在案上,便被拖着往那县主女婿的屋舍狂奔。
推开屋门,只见那四人仍像昨天一样正在布置法阵,听见动静便抬头看向两人,那乔公子仍像昨日那般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县主见状迎了上来,那高马尾少年虽有些气喘却冷静开口。
“乔公子根本不是中邪,而是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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