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玟说高杰这次回家是为了和高喜悦商谈工作的事。他在工地上给高喜悦找了活。
“喜悦哥哥得罪了邓雄，在邓雄的场子里工作很困难。去工地上其实挺好。可高易哥哥带了个很奇怪的人回来，叫王瑾。又装又坏。混蛋一个！他说工地上那点钱还不够他买皮肤。”高小玟越说越生气，眼眶中满是泪水。“他太欺负人了，叔叔！”
“所以？”
高小玟声音越来越小，竟又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喜悦哥哥和王瑾打了起来，那么女孩子居然还帮着打！喜悦哥哥好可怜，高杰叔叔怎么看得惯别人欺负自己儿子，也参与进了打架。他们打得太厉害，我劝架时捡起了螺丝刀，他们一推，高杰叔叔后背朝着我倒了下来，结果、结果……”
说到痛处，高小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民政部门工作人员安慰了很久她才缓过气。抽抽噎噎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赵玥立刻听出不对劲，也不拆穿，继续询问：“那邓雄你是怎么杀的他？”
“就是、就是，他朝我扑过来时我一刀扎进他的胸口……”
女警赵玥记得很清楚，邓雄的致命伤是从后背刺入的。
高杰的的致命伤在正面，也不在后背。残留在地上的半个脚印证明嫌疑人脚长四十二码，而高小玟脚长三十四码。
也不戳破，赵玥：“杀高杰是意外，那杀邓雄呢？你在什么地方杀了他？”
手指不断扭着被子的边角，高小玟声音比蚊子还小：“嗯、嗯……高杰叔叔家里……他来找高杰叔叔……然后我就杀了他。”
“时间？”
“嗯、九点？”
“根据尸体检验，邓雄的死亡时间是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脸“唰”一下变得青白。高小玟嗫嚅着唇，小声说尸体被冻进了冰箱，死亡时间被推迟了。
赵玥微微一笑：“你还知道这个？”
“嗯，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她一把捂住嘴，眼神慌张，目光游移不定。
“所以你们怎么搬运尸体？”
“用的高杰叔叔的车。”
赵玥长吸一口气。高小玟在撒谎。“孩子，不要撒谎。人到底是谁杀的？”
一瞬间，高小玟瞪大眼，像是完全没料到自己的谎言瞬间被人戳破：，终于，她面上露出就义般的神情，像是下定了决心，死死咬唇低声说：“高易。”
这一次，凶手是同一个人。
赵玥：“为什么之前撒谎？”
“对不起，对不起，高易哥哥不是故意的，都怪那个女孩跑去帮着打架，高易哥哥喜欢他，为了帮她失手杀了叔叔。”
捂着脸高小玟呜呜咽咽痛哭，抽泣得越来越厉害：“叔叔是一个好人，他不是故意的！他养我，他是一个好人。全是那个有钱少爷的错！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叔叔就不会死……哇！”她越哭越厉害，为了高杰的死，似乎她哭尽了一生的眼泪。
“那天下午还发生了什么？”
猛地捂住嘴，高小玟神情紧张恍惚，哀愁越来越重。“对不起，警察叔叔，我不能说……”
病房中弥漫开忧伤的空气。
高小玟像是要坚持不住般，轻轻靠在枕头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民政部门工作人员见她太过伤心，便让赵玥暂且离开。
在病房外小声说：警方破案不会查找线索吗？除了口供便拿不到别的证词？天天缠着未成年人做什么？这孩子还不到十四岁！
“您是不是想说：她还不到十四岁，难道有胆子在杀人的事情上撒谎吗？”赵玥问。见工作人员哽住，叹了一口气：“她已经撒谎了。难道她不会再撒第二个谎？”
思维敏捷的赵玥察觉出高小玟在刻意引导谈话的方向，她捂嘴的动作更是刻意。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女孩用不愿意说出口的态度着力引导的是“高杰回来时真正发生的事”。
成全高小玟的伪装，赵玥坐在病房外汇报口供内容：“孟组长你怎么看？”
孟胡：“半个小时内，那个女孩一定会找你。”
不多久，医生转告赵玥：高小玟认为自己身体转好，愿意接受闻讯。
病房中高小玟的气色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警察姐姐，我真的不能说、不愿说，可是……这个姐姐告诉为了尽快破案我必须说。昨天下午乌鱼哥哥来了。乌鱼哥哥是邓雄叔叔的人，他和喜悦哥哥感情很好……无语哥哥让喜悦哥哥帮他杀了邓雄……”
赵玥脑中“嗡——”一声响。
高小玟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若晴空惊雷，让她心惊胆战。
“然后呢？”
“那三个人是帮凶。他们帮喜悦哥哥杀了邓雄叔叔，因为邓雄叔叔骂那个有钱的少爷一无是处只会用家里的钱，骂高易哥哥永远都是个小摊贩，骂那个女的是出来卖的！”说起墨浅舞，她眼神中恨意滔天。
赵玥控制住跌宕起伏的心绪，神情温柔可人：“乖，告诉姐姐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不记得了，叔叔死后，他们把我关进了那里……我听见他们的谋划，想要插手，想要报警可是、可是……他们三个说可以开高杰叔叔的车。”
高小玟满口谎话，前后矛盾。
之前说是高易杀的高杰。
那么高易和高喜悦之间便是杀父之仇。
高喜悦带着才杀了自己父亲的人去杀邓雄？！
从各方面证据来看，邓雄被杀的时间以高易为首的另一组更能惹事的未成年已经开着偷来的车奔向了漫展，他们具备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法医和物检也百分百确定邓雄的尸体从未被移动过。
“只是听见了杀人计划并未亲眼看见，为什么这么确定？”
高小玟咬着手指，目光游移似在思索：“我不确定，但是电视剧上不是说了吗，这种事情……凶器上应该有指纹吧。”
这个孩子一直在撒谎。
这群涉案的小孩没有一个没有撒谎。
赵玥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耐心，她需要一个了解这个孩子的帮手。
幸好，孩子年纪太小，父母“外出打工”却多年没有任何音讯，监护人高杰也已经死了，民政部门将在外地度假的高小玟的班主任喊了回来。
她的班主任唐甜甜，一个40多岁、戴着眼镜的女老师。
审讯警员让高小玟暂时休息，自己出门与唐甜甜聊起这个女孩的情况。
唐甜甜扶了扶眼镜，她能理解警方想要调查清楚凶案的心情，但高小玟毕竟是14岁以下的未成年人。“麻烦对她稍微好一些。”
“这个小孩平时的表现怎么样？”
“有些沉默寡言，有时候让人觉得性格极端。双亲不在身边的孩子很多都会这样。”唐甜甜说高小玟很喜欢撒谎。很多时候更是因为撒的太多谎连自己都不知道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可她不是随便乱说，她每次撒谎都有个确切的目的并围绕目的来编织她的谎言，不择手段。”
“那您认为她为什么要认下杀人案？”
唐甜甜沉默很久，小声说：“为了保护人。十四岁以下杀人不需要负刑事责任……”
赵玥感觉又一道晴天霹雳对着自己脑门劈下。她欲将唐甜甜请进病房，烦劳她一同观察高小玟的反应。
“警官……”唐甜甜沉默片刻，开口说：“我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对这种没有家长的孩子便会十分照顾。我曾经想让她和我一起生活，我照顾她。她愿意可她的监护人却不愿意，她叔叔高杰说我是咒高小玟的父母去死。后来便不了了之。我说这个不是想要说我自己有多高尚，麻烦你对这个女孩多一点耐心吧，她不是坏孩子，她只是需要爱，需要关注。她嘴上不说，可但对关心她的人会给与自己的回报。所以，她应该是帮人顶罪。”
“高杰你接触过没有，这个人怎么样？作为监护人他打赵玥吗？”
“他对高小玟很好。可能因为他儿子又蠢又笨而高小玟读书成绩很好。感觉他将对未来的所有希望都放在了高小玟身上。”
赵玥进门，再次录口供。
唐甜甜已经笑开，目光慈祥，像一道温暖的光：“小玟，老师来了，你不要再撒谎了。好不好？将一切都告诉警察姐姐。好不好？你是好孩子，要听话。”
立刻有了精神的高小玟用力点头回应，看向唐甜甜的目光充满信赖。“老师，我说……”
“为什么要撒谎认罪？”
“因为我没满十四岁。杀人不用坐牢。我不能让高易哥哥坐牢。”
赵玥后背发冷。
“警察姐姐，老师来了，我要听老师的话。有件事我不能不说了。”她目光坚定，身子微微颤抖，像为了正义与真相奔赴死亡的殉道者。“警察姐姐，我们抢劫了两个人还有一辆车。”
提至嗓子眼的心“咚”一声落入腹中。赵玥象征性问了句：“为什么要抢劫？”
“因为没钱。高杰叔叔其实对我没有那么好，他一开始说‘我养你’，后来说‘我养的你’。”高小玟眼中满是泪水，她撩开衣服露出身上的淤青。“都是他打的，我一没考好他就打我。我知道他工作很辛苦、我知道要感恩，所以我没有告诉老师。可是，我想爸爸妈妈，所以我们抢了车，卖了车我就可以找爸爸妈妈了！”
这一刻高小玟浑身上下散发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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