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组的机器还没收好,江邺看着景黎披着一身柔和明亮的光向他赶来。
他应该躲开的,但那一刻,突如其来的疲惫笼罩了他,他忽然就不想挪步子了。
“对不起。”景黎害怕他排斥亲密举动,但又实在担心,只好轻轻拥着他,“我应该采的用和缓的方式的。”
江邺从小生活在江源的暴力和控制下,对他不仅是深入骨髓的恨意,还有烙进灵魂的恐惧。
他心知肚明,却还是用江源来刺激江邺的情绪。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景黎抓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气音问,“难受吗?头晕不晕?恶不恶心?”
江邺与他对视片刻,忽然整个人向前一倒,脑袋轻轻靠在景黎肩头。
景黎被撞得猝不及防后退了一步,但还是稳稳地接住了他。
“抱歉,冒犯了。就借我靠三十秒。”江邺的声音闷闷的,交颈相贴的亲密距离让他呼出的热气全部打在景黎肩窝,景黎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片刻之后,江邺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地说:“没事了,不用道歉,都是为了拍戏而已。”
景黎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他早知道,江邺为人倔强好强,为了拍好戏根本不吝折腾自己。
但他还是心疼。
“去看看效果吧。”江邺轻轻推开景黎,大步走向高晨。
“这一条的效果真是不错!”高晨指着录象对江邺赞不绝口,“瞬间的爆发把我都吓到了。”
“可不是嘛。”站在一旁的陈安也笑着赞许,“后生可畏啊!”
“谢谢前辈。”江邺谦虚的鞠了一躬。
“哎,小景怎么不过来啊?”陈安招呼着仍然站在不远处的景黎,“小江能演出来你可是功不可没啊,怎么不来看看成果?”
景黎一想到江邺刚演完时惨白的脸色就满心自责,自然没什么想看的心思,打着哈哈应付道:“下一场戏该到我了,我看看剧本。”
他转过头,迅速避开江邺望向他的目光。
“一起吧。”江邺大步走过去,“下一条不是我去给你送衣服吗?”
景黎看着他,隔了五六秒才答:“好。”
说着是林亦昭给宋时钰送衣服,但实际这一条两人并没有多少对手戏。
这一节的重头和难点是景黎的打戏。
在原剧本中,宋时钰有一个十分极品的堂弟,吸喝嫖赌样样都沾,背靠着一个富贵家族为所欲为,人生信条就是幼青年啃老,中老年啃哥。
林亦昭前来还衣服,刚巧遇到宋时钰的堂弟缺钱来冲哥哥要,张口就是两百万。
宋时钰有心让这个毒瘤弟弟成熟一些,就拒绝了他,谁成想这人渣心愿不被满足兽性大发,不管不顾的在办公室跟他哥哥动手!
宋时钰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只是在办公室到底多有顾及,人渣弟弟手上拿了一个裁纸的刀片,趁他一脚踢过来时就要割他脚筋!
宋时钰一时不查着了道,所幸反应得足够快,没有真被割断,但还是受了伤。
林亦昭就是赶在那人渣再向着宋时钰扑过去时来的。
林亦昭少年时格斗散打样样精通,三下五除二制服了他,在宋时钰的授意下一个电话打到了公安局,终止这场闹剧。
难就难在这出轻伤和打斗的戏上。
重伤戏有提前做好的道具和血包支持,反而没什么危险性。轻伤戏一般是画好的伤口配合尽量逼真的道具,一不小心容易误伤。
林亦昭在这场打戏里还有所顾忌,被压在了下风,打的畏首畏尾同样也不算好演。
当然这都跟江邺没有关系。
他只是察觉到了景黎的情绪有些低落,想借着对戏的由头向他解释清楚。
然而时机不巧,演宋时钰堂弟的演员也在片刻后找到景黎,想提前对对二人对峙的一幕。
一切以工作为先,江邺在也只好无奈搁置。
演堂弟的人叫白霖,是位资历较浅的新人,真比起来,怕是爆发戏表现还不如江邺。
江邺也不知为何,忽然什么也不做,只是远远地看着两人排对手戏。
那位新人演员生涩地继续着和景黎的对峙,甚至在景黎的情绪爆发升至顶尖时瞬间忘词,一脸空白地看着景黎。
景黎叹了口气,把他的词一句一句读给他听,让他自己去模仿学习。
白霖小心地环顾了一遍四周,凑到景黎身边小声问:“景哥,你能不能稍微收着点?我有些接不住。”
景黎挑了挑眉,心中有些计较,但嘴上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白霖以为景黎这是答应了,胆子也变大了些,得寸进尺地要求:“景哥,你和江邺熟,你能不能让他一会儿打戏的时候也收着点,他看着演打戏就很凶。”
景黎微微皱眉。
他不仅是这部戏的演员,更是这部戏的投资人。
站在对手戏演员的角度,他可以为了加快进度刻意调整配合。但站在投资方的角度,他自然不喜欢剧组中有一个需要处处被被人捧着的瓷娃娃。
两位真大少爷还什么都没说,你倒先矫情起来了。
与眼前人一对比,方才江邺被激发最大的恐惧也要逼自己入戏的苍白脸色浮现在脑海里,景黎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又心疼又骄傲。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江邺的角度上,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像是在冲着白霖温柔地笑。
方才还表情平静地江小朋友脸色一沉,以他为中心的方圆五米之内气温骤降。
距离他不远处,围观了全程的时矜似笑非笑地开口:“景哥还真是招人喜欢呢。江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景哥是不是从小人缘就这么好?”
“景黎性格开朗招人喜欢。”江邺四平八稳地回答,“他一向是社交场的宠儿。”
时矜:“... ...”
他这句话的确目的不纯,没想到江邺怼回来的这么直接,丝毫不在乎他这句话听上去有多像一个不管不顾的恋爱脑!
话到这里,时矜干脆不死心地把话挑明:“江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嗯,但是我不喜欢你。”江邺终于舍得把目光挪回来,冷淡地看着他,“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会遇到更好的。”
“可是,你就是那个最好的!”时矜固执地打断他。
“那只是你见的人太少了。”江邺不欲多言,绕过他便大步离去。
时矜正欲追上去,却看到景黎正好走到江邺身边。
他蓦地停在原地,再无法迈出一步。
有些人只要站在一起就会形成排斥外来一切的独特磁场,即使他们毫无察觉。
江邺刚要跟景黎聊对戏,突然想到对方刚才和白霖互动的样子,忍不住心底一沉。
景黎见他面色不虞,赶忙问:“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江邺摇摇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转头就走。
景黎心中奇怪,赶忙追上去。
正思考自己哪里出了错,突然福至心灵,试探着说:“白霖跟你一样,爆发戏有问题。”
江邺周身的寒气霎时间更重了。
原来如此,景黎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顺毛:“有问题还毛病多,惯的他,不会自己去学啊。”
江邺心里那股无名的火被倏然扑灭,咳嗽了一声生硬地问:“不需要指点吗?”
“那他可以去找导演啊。”景黎理所当然地反驳,“我只是个对手戏演员,管他那么多呢。”
江邺眨了眨眼,淡淡道:“嗯。”
如果他的耳尖没有一片通红的话,景黎也许会相信他是真的不在乎。
他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打趣几句,高晨恰好过来通知开拍。
白霖拜托景黎收着点,自己却像是要和人拼命,拿着一把裁纸刀挥舞出了青龙偃月刀的气势,景黎不得不处处避着他。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一时失手没能躲闪过去,小刀在景黎脚踝上划过一道,恰好划在方才被碎玻璃割伤的地方,尖锐的疼痛直击大脑,景黎咬紧牙关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管理。
不成想白霖明知自己伤了人却根本不停,下一秒就扑上来,继续像剧本里那样和景黎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外场的江邺“噌”得站起来,表情不善地盯着那人。
还不待高晨说对他说“上场!”便卡着时间冲进场中。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着江邺一拳砸在白霖侧颊,力道之大甚至让他呆立在了原地!
但江邺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飞起一脚将人踹出两米远!
高晨正欲喊卡,却被顾潇然一把拦住。
“高导,江邺的动作就是剧本里的,很标准,甚至效果也极其的好。”顾潇然似笑非笑道,“演员的状态很重要,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而且,这打戏多来两次,怕是有人受不住啊。”
高晨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退了回来。
有些人自作孽,就别怪别人不让他活。
镜头里,林亦昭收拾完人,嫌恶地擦了擦手,转头问:“宋时钰,这你弟弟,你说,怎么处理?”
宋时钰脚上还有上,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语气冰冷:“我已经给保安部打了电话,报警就好。”
“这还差不多。”林亦昭桀骜一笑,“我就看不惯那些维护所谓面子忍气吞声的。”
宋时钰也笑了,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话却仍旧冰冷:“我从不受那气。”
脚上的伤口传来尖锐的痛,宋时钰皱了皱眉,林亦昭连忙扶着他走到沙发边,在宋时钰的指引下找到柜子里的消毒碘伏和棉签。
“自己来还是我来?”林亦昭举着棉签问,“你这伤口有点寸。”
“按理,我应该说我来。”宋时钰狡黠地笑笑,“但听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让林少爷伺候我一下。”
林亦昭挑了挑眉,任劳任怨地帮他处理起伤口,嘴上也不闲着:“宋时钰,咱俩这才第二次见面,你这么使唤我,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宋时钰惬意地靠在沙发上,“你已经拿微信追着问了我四天了。”
“好好好。”林亦昭随口敷衍,“就当我给宋少爷的答疑解惑费了。”
到这里,高晨已经喊了卡,但江邺仍旧没有停下来。
他沉默地替景黎消毒,包扎,每一个动作都把握的刚刚好,没有让景黎感到一点不适。
景黎最初尚有几分不适,但转念一想,江邺的疼惜来之不易,便心安理得地享受。
趁着气氛正好,他小声道:“阿邺,之前那么刺激你是我不对,对不起。”
“没事。”江邺惜字如金地回答完,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能不能保护好你自己?”
他刚要起身,景黎拉住他小声问:“如果我说我每晚教你一小时表演,你来吗?”
江邺愣住了,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景黎强撑着与他对视了几秒,心虚地移开。
就在他以为江邺要拒绝他时,忽然听到江邺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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