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寄安这才发现宁言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单手毫不费力的就将自己拽了起来,并且唐二公子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就一小段的距离,唐寄安走的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踩到身上披着的袍子。
屋外只有月光照耀,看的人不清楚,现在到了屋内,在烛火的映照下,哪怕一点脸上情绪都被看光了。
小哑巴虽然武功了得,但没学会如何掩藏情绪,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仔细的去看好懂的厉害。
或许是山庄内的师傅还未来得及训练,便被大哥带了出来。
唐二公子知道自己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要他和宁言道歉,说到底宁言也只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下人,哪有主子和下人道歉的道理。
于是乎唐寄安清了清嗓子,准备维持自己二公子的形象,心中反复措辞,如何让宁言原谅自己且又不丢了身份。
可二公子还没想好怎么说,宁言脚尖一转,扭头走了。
这可不能走,刚才小哑巴将自己拉入屋内,肯定是心软了,如果不趁机解决问题,怕是过了一夜越想越气,到时候就难办了。
小哑巴的手即使在走路的时候晃动幅度也不大,唐寄安根本碰不着,情急之下一把攥住了他的后衣领。
一个向前走的力,一个向后拽的力,直接让宁言嘭一屁股摔坐地下去了。
恼怒的够着后脑的手,想要掰扯开,但唐寄安怎么可能放手。
宁言又不能对漂亮公子对粗,只能负气的就地蜷缩起来,抱着膝盖像是竖立在山村野道旁的石神像般,只是脸侧了过来,微微上挑的眼中满是羞耻和愤怒。
自从在山庄练武的时候宁言下盘功夫便不扎实,但只要稍加注意也没人能发现,在比武的时候弱势也不明显,小哑巴一直认为这是自己最自卑的地方,好好的掩藏住不让别让发现。
可今天却被二公子一拽,轻易的就摔了跤,宁言心中是羞耻的。
并且在宁言看来,二公子虽然漂亮,但就是一株生长在花圃里的小雏菊,风大一大就能将人吹弯了腰,仰着脸来等人保护怜爱。
现在这种情况唐寄安也没见过,察觉到小哑巴可能真的生气后,如烫手般的缩回了手,轻挠着脸颊来掩饰尴尬。
这下小哑巴是不走了,就坐在他屋子的正中间,如鹌鹑般将自己缩了起来,无声的抗议唐寄安的做法。
“对不起!”
唐二公子眼睛一闭,几乎是吼出来的,内心反复琢磨蕴酿,就是想不出好点子来,大概是身体看不过去脑子的蠢笨了,直接自主的来了最简单的哄人方法。
道歉的话从唐二公子口中说出来像是讨债般,难听的厉害,还不如同那些贵公子们含沙射影、唇枪舌剑来的动听。
正想着如何找补回来,最起码面子能保留一点是点。
只见宁言撑着地站了起来,用手指戳了戳紧闭双眼如鸵鸟般的唐寄安,眼中的愤怒已经消失不见。
虽然唐寄安自认为自己的道歉方式极容易火上浇油,但没想到对宁言却是如泥土盖灭火苗一半容易。
微微睁开眼睛,心中已经把所以的可能想了一遍。
如果宁言敢动手,唐寄安打心底是要去唐亓邦那儿告状,把小哑巴送回山庄,让那儿的老师傅好好管教管教。
却没想到宁言精致的下巴微微上扬,隔空冲唐寄安点了点,怕漂亮公子还是不明白,硬生生挤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看的唐寄安默默移开了视线。
“饿不饿?”唐二公子转移话题道,见宁言点头,唤来了守夜的侍人,让其吩咐厨房随便准备点东西,“吃的全吐出来了,不饿才怪。”
宁言举着手中的油纸晃了晃,示意自己有这个,不需要这么麻烦还请别人大半夜来给他做饭吃。
“糕点当饭吃也就只有你了。”唐寄安坐在桌前,倒了杯温水润喉,瞧见宁言抱着东西傻兮兮的站着,招手让他过来坐下,问道,“喜欢吃糕点?”
宁言点头,谨慎的坐在漂亮公子的对面,糕点就手的一侧。
唐寄安又出去嘱咐了几句,声音太小,宁言没听清楚。
厨房做餐点很快,一碗用今天晚上剩下的骨头汤下的面条端了上来,金黄色的油纸漂在上面,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最引人注意的是还有一个小碟子,上头放着两块山楂糕,在烛火下泛着诱人光泽。
“先吃面。”唐寄安阻止了宁言伸向糕点的爪子,笑着把小碟子拉到了自己面前,以示宁言不吃完面条,便不给他尝山楂糕。
面条的份量不多,是唐寄安特意嘱咐的,晚上吃多了难免夜里难受。
要是宁言的吃像放在台面上,定然是要挨笑话和批评的,但唐寄安也无意去纠正和阻止他,小哑巴就这样挺好的,看起来好养活。
一碗面条很快下肚,汤底浓郁,宁言连着汤也喝了个见底,嘴唇红润泛着油光,放下筷子若有若无的看一眼漂亮公子手边的糕点。
“吃吧。”唐寄安勾唇笑了,手指轻点桌面,耐心的解释,“空腹吃山楂胃会反酸。”
酸酸甜甜的山楂糕要比甜腻的老式糕点要来的爽口,见宁言小口似乎舍不得的吃着。
“你要是喜欢吃这些,明天让人包些给你。”疲惫了一天,唐二公子脸上浮现倦意,托着下颌双眼迷离了起来,“每日厨房都会给我准备糕点,吃不完剩下的你就拿走吧。”
和宁言相处时唐寄安有一种说不出的放松,大概是小哑巴不会说话,所以不用动脑子去想怎么回复,不用去揣摩话语里的深层意思,也不用听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唠叨。
因为漂亮公子要给自己糕点,宁言全然将刚才跌倒暴露缺点的羞耻抛弃脑后,或者说在唐寄安道歉的那一刻,宁言就已经原谅了他。
宁言的世界很简单,做错了事情道歉,想法办弥补。
被伤害了等着对方来道歉,等着对方想方法弥补。
就在吃面条的时候,小哑巴内心反复思索,明明是自己学艺不精,却将出糗的事情怪在了漂亮公子身上,实在是太没有担当了。
见漂亮公子身子不好,还大半夜想着自己没吃饭,又见其疲倦之色,心中更是愧疚,两口就将山楂糕塞入了嘴巴。
拍拍肚子,指了指床,意思是自己吃饱了,漂亮公子可以睡觉了。
明明小哑巴不会说话,却在离开之后让唐寄安觉得屋子内都安静了不少。
守夜的在门口候着,一看宁言出来了,就赶忙进去,服侍二公子歇息。
床帐放下来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床不算小,两个成年男子并肩而卧绰绰有余,却让唐寄安觉得呼吸困难,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
猛的爬起来拉开帘子,吓的坐在榻边的小厮赶忙爬起来看发生了什么。
“二少爷?”小厮见二少爷面色不好,怯怯的问道。
唐寄安平复呼吸,背靠在墙壁上,摆手道,“没事,今夜不用人守夜,你回去吧。”
“可是……”小厮欲言又止,为难的看着二少爷。
谁都能不用守夜,却唯独二公子不行,因为在二公子年纪尚小点时候,半夜守夜的回屋里去取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二公子脸都被憋青紫了。
那时候唐氏才知道,唐寄安在睡梦中很容易忘记或者无法呼吸,自此后二少爷的屋子内必定会留一个守夜人。
“滚!”如病垂的野兽低吼,吓的人主动臣服。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唐寄安觉得空气活了起来,胸口起伏,抚平情绪中的躁动不安。
娇气的唐二公子竟然在床上坐了一宿未合眼,黑白分明的眼中带上了醒目的红血丝,唐寄安打量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拉过被子躺下。
果然不多时就有人推门进来,唐二公子嗓子有些沙哑,“妙珠,药就放在桌子上,我起来再喝。”
来者却没有应答。
唐寄安意识有些停滞,他懒得去想怎么回事,正准备闭上眼睛补觉的时候,床帐被挑开,小哑巴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如果脸上能写字,那么此刻宁言的脸上肯定写满了担忧。
小哑巴全然忘记了昨天被骂的事情,手又摸上了漂亮公子的额头,发现不热才松一口气,庆幸昨夜自己将漂亮公子拉回屋子。
宁言的手带着凉意,让一晚上呆在火炉屋子内的唐寄安觉得很舒服,竟不自觉的用脸蹭了蹭。
反应过来后的唐寄安像是炸毛的刺猬一样,内心不断腹诽刚才的愚蠢,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祈求怜爱的弱者一样。
翻身要爬起来,身上软绵无力,挣扎了几下,在宁言将两手都贴在他脸上的时候,彻底没了动静。
漂亮公子刚才蹭在他掌心,宁言即使手掌有常年练武留下的茧子,也能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和轻微的摩擦。
心像是被挠了一下,他想起在山庄里见到的流浪猫幼崽,捧在手心的时候,也是这样会蹭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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