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侍者中有一位胸口别金属胸针的,若是夫妻或是恋人出门,便从花筒里抓一把鲜花,剪了水淋淋的根,包成一束送客。就餐宾客大多成双结对,此时已晚,几只花桶尽所剩无几。
俞平看了暗自觉得好笑,难怪是颜青推荐的餐厅,要说麻霆君心思不复杂,只怕颜青更加简单;
偏偏他一直看人家分花,那人也注意到他,一桶一桶不同品类的展示过去,底下悄悄比着手势交流;俞平选定了,那人再向俞平眨眨眼睛,提前预备起来。
这边奶油蛋糕打包了出来,装在纸盒里,重新赠了蜡烛,由麻霆君提着。俞平戳了戳他:“颜少爷有没有和你提起,带什么人来这里吃饭最划算?”
麻霆君荒唐道:“朋友么,自然什么地方都可以去。”
想来他必然心知肚明,俞平心里再不屑,最终也只笑了笑。
经过门口,俞平故意快步上前,挽着麻霆君的胳膊,如愿以偿得到了一束洋桔梗,花朵开得挤在一起,实在烂漫。出门后立刻翻脸不认人,把麻霆君撇在一旁。
麻霆君数落道:“看看,还等什么豪门,得了束花,立刻把我甩脱了。”
俞平抱着花笑得东倒西歪,赖皮道:“人家有心送我友谊之花,五爷没有心!”
麻霆君再靠过来,往卷花的彩纸里一瞧,立刻道:“只送一束小草花,我们的友谊这么掉分量!”
“草花怎么了?我不过是一介草民。”俞平走出几步,又大声宣传道,“我想起来,是我们五爷最尊贵了!年方二一,英俊潇洒,更是枢城未来的银行行长,多不简单!”
麻霆君来捂他的嘴,两人嬉笑着扭打在一起,都是做玩笑样子,歪歪斜斜几步后重新走在一起。
麻霆君道:“要买就买束好的,为我们的友情升个价。”
“花店夜里打烊,去哪里买?”俞平笑道,“这是洋桔梗。我以前一去香岛就是半年,每星期都喜欢买。”
“在香岛买花做什么?”
“没人陪我,总要有束花吧。”
麻霆君不自然挑了眉,没说什么,继续与俞平散步。出了餐厅还是傍晚,江边时不时见到白鸟扑扇翅膀掠过,等白鸟的羽翼染上橘黄,夜升起来了。堤岸上隔几步竖一盏路灯。
不想麻霆君沉醉在夜色,俞平靠在他身上,道:“五爷还想和我走到什么时候?”
麻霆君醒悟过来,道:“我的车停在法餐厅边上,不如你在原地等着我,我把车开过来。”
俞平还真老实坐在长椅上。
少时有报童看他落单,挨了过来:“先生,买一份报纸!”
报童便是急于卖掉最后一张报,慌不择路了,俞平看着就是身无分文的,居然也能被盯上。他朝报童一摊手,报童却道:“不要紧的,你先拿一份看着。一会你家少爷来了,能帮我讨点小费就好了。”
俞平道:“你怎么知道?”
报童笑道:“先生,我在西餐社门口就看见你了!”
俞平躲不过,只好道:“还剩下什么报纸?”
报童把斜挎包提在身前,翻找起来,正规一些的报纸早卖光了,唯独剩三份得鹊报。得鹊报师从香岛小报,内容以枢城不堪入目的娱乐新闻为主。
俞平真在香岛住过,对香岛小报从来没留下什么好印象;此时也是无聊,好奇一眼,头版标题是“谈行一步难行,剪彩告病缺席。”;这人晚上分明来买法餐吃,叫俞平表情更加难看起来。
报童看他不乐意,又道:“我这里存着几张得鹊报今年开年的报纸,价格稍微贵一些,内容保证有趣。”
可惜迟迟不见麻霆君开车来,俞平心里一万个不想相信,只能与他消磨时间。报童把开年报摊开与他:
“枢城美人榜单年终排名……第一位,谈凭玉。”
短短几行字看得俞平黑了脸,道:“谁排的榜,这么无趣?”
报童严肃道:“这张榜确实弄虚作假,据说花钱就能上。但是谈家近年多么低调,必然是不屑一顾的,偏偏让谈凭玉夺了魁,你说他有多美丽?”
俞平道:“谈凭玉从未公开露面过,谁知道是不是丑陋无比。报社想讨好也不认清方向。”
报童诡秘笑道:“这你不知道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
——谈老爷一共有四房姨太太,大太太姓严,二太太是个电影明星。三太太和四太太都是枢城有名望家族里的小姐,谈家更上一层后纷纷被送了进去。三太太没有孩子,四太太最可怜,小儿子没了后疯得不轻。
往下原本有五个孩子,死了最小的一个。其余便是大小姐谈皎,二少爷谈文翡,三少爷谈行一,还有名头不及谈文翡,在谈家地位却是最高的,正是方才提及的四少爷谈凭玉。
俞平乏味道:“我都知道。”
报童道:“你不知道!我多向你讲一些,否则你家少爷来了,我没资本问他讨小费。”
——据说是因为小儿子当街被人一枪毙命,谈凭玉不比他大几个月,更是被严格保护起来,自小到大一次没有公开露面过,很是神秘。
还说遭遇袭击的那天他也被四太太抱在手里,被子弹打烂了脸,侥幸捡回来一条命,模样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谈凭玉必然是富家少爷之中的富家少爷。同龄人能自由出入各种场合玩耍,他却要如同怪物一般活着;若是寂寞一些也就罢了,好歹家大业大安慰着他。
可是他近期有件头等大事等不及。
报童说在这里故意停了。俞平追问道:“是什么?”
报童不出声。
俞平道:“等下我家少爷来了,你要多少钱有多少。”
报童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怕吓到你!”
——他想找个与他情投意合的恋人。
俞平再是黑了脸,道:“八卦报纸尽是空穴来风的八卦消息,有什么说服力!”
报童竭力否认道:“枢城名媛里有一位郁小姐,与谈家交往甚密。报社主编也是个人物,混迹枢城名媛圈,有时候能在牌桌上遇见她,一来二去相熟起来了。”
又道:“看你是跟少爷的,多和你说一些也不妨。听说郁小姐好不容易为谈凭玉物色一位如意郎君,可惜人家没这个福气,至今下落不明。”
俞平沉默许久,道:“你知道什么关于那位如意郎君的?”
“他已经被谈凭玉预定掉了,你不好干预!”
“我看看是不是我家少爷。”
报童笑得仿佛心知肚明,道:“肯定不是!是给四爷物色人选,哪能找个不清白之身?不过郁小姐没讲太多,只知道他不是枢城人……单凭这一点,我看也没多如意。”
其余关于谈凭玉的八卦讲不出来了,报童不甘沉默,见俞平对报纸有兴趣,又提了些美人榜单亚军季军之流的风流轶事;忽然指着不远处的车灯,问道:“那是你家少爷的车吗?”
俞平抬头即看见麻霆君大步流星而来,深色衣着,显得五官愈发出彩。报童闭了嘴,问麻霆君讨小费;麻霆君当真慷慨,皮夹里的零钱都给了他。
报童欢悦地数过钱,鞠躬不止,道:“谢谢两位先生,两位是我见过最般配的恋人了!料是谈四爷都享不了如此美妙时光!”
麻霆君惊慌失措道:“什么恋人?我们是朋友。”
报童更是不放过他:“先生,友谊无价!”
俞平心虚朝麻霆君一笑,然则麻霆君比他更加心虚,请俞平上车时始终撇着头。俞平正要一脚跨上,麻霆君伸手拦在前面,道:“你忘记一件事情了。”
俞平拢共三件行李,西药丢在后座,奶油蛋糕必然是安稳落在后备箱里,花束斜斜靠在座位上。他心里嫌麻霆君莫名其妙,自己却无论如何想不出来了,好不容易道:“单据没拿?”
“不是。”
“报纸?”
“不是。”
“《胡桃夹子》?”
“就知道你对那里的音乐念念不忘,我们只能下次再去了。”
俞平猜一个一个不准,没心思与他费劲,道:“究竟是什么?”
麻霆君笑道:“生日快乐!”
入夜后前来瑞奏江畔散步的人更多,川流自轿车两边而过。麻霆君替俞平关上车门后,绕去另一侧车门。
俞平手中捧着的洋桔梗,馥郁之中格外夹杂些苦味,耳畔所环绕的人声嘈杂只进不出;在耳朵拉响的警报里,他听见身体埋下祸患的声音:他的心头怦怦乱跳,很长一段时间才平静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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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山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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