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略堵,车行驶缓慢。
街道旁,万盏花灯挂满洋房公馆,如银河倒放,光辉灼灼。
我坐在车内,掀开窗帘,街头闲聊声入耳,
“年底最是热闹,今年更甚。”
“楚太太生辰将至,楚少特意为她在街头挂满花灯,这北城比往年更热闹繁华。”
“楚少和太太从小感情深厚。
“十五岁送她一枚镶喀什米尔蓝宝石,打造成独一无二的戒指。
“十六岁,因她喜欢银杏树,便在这北城种满银杏,望她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十七岁把产业之二的百货公司和饭店,以她命名,改为慕昭百货和慕昭饭店。
“十八岁更是重金买下,镶嵌一百八十克拉的钻石冠冕,当着世人面,求娶她。”
“世间怎有如此痴情郎,真是北城一段佳话。”
我放下帘子,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世人都以为楚骁心悦我一人,羡慕我们情比金坚。
却不知,如此好的楚少瞒着我,与那戏子夜夜笙歌。
无数次骗我公务繁忙,实则都在与戏子抵死缠绵。
想起我无意间,发现两人交缠时的话,“昭昭身体不好,等过段时间,给你个名分,夜夜宠幸。”
我的心如被凌迟,千刀万剐。
恍惚间,我想起十八岁时,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少年,拉住我的手发誓,
“楚骁这一辈子只爱林昭昭一人,
“如违誓言,这辈子将失去挚爱,永得不到真心。”
可他的一辈子,真短啊。
我摸了摸眼角微湿的泪,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他,让他彻底失去我。
车忽然彻底停下,车门被打开,带着外面的冷风灌进。
楚骁钻了进来,他一身挺拔骑马装,黑色长筒靴,面如冠玉,意气风发。
“昭昭,怎么不等我,自己先行去若昭寺。
你身子弱,近日天气又冷,着凉了怎么办。”
他眼中都是心疼,握住我的手,喃喃自语,“明明靠着暖炉,手怎么还这么凉。”
轻轻哈气,温柔细致帮我暖手。
我望着他贴心细致的侧颜,不明白,为何他如此深情,可心里却还装着另一个女人。
“昭昭去若昭寺许了什么愿?”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愿阿骁如愿以偿。”
楚骁一双桃花眼笑意弯弯,嘴角勾起,将我搂进怀中,“我何德何能,身边能有这么好的妻子。
“我为你特意定制的生辰礼物,已经到了慕昭公馆,我们去看看好吗?”
我淡“嗯”了一声。
慕昭公馆前,早已候着的侍从打开门,店长亲自迎了出来,“太太,楚少为您定制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是一件华贵非凡的旗袍。
店长声音里藏不住的羡慕,“旗袍上每一针每一线,每一颗钻石、珠宝都是楚少亲自缝上去的。”
我没吭声,看向一旁的楚骁。
他的护卫正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察觉我视线后,忙走过来,满脸歉然,“昭昭,抱歉,百货公司那边,忽有急事需去处理,我让护卫在这等你,一会护送你回家。”
说完,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匆匆离开。
店长迟疑地走上前,“太太,旗袍是否需要送去府上。”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放这吧。”
这旗袍上有一股甜腻腥味,令人作呕。
……
次日,楚骁回来时,我正在用早餐。
他匆匆进来,脱下大衣,抱着怀中盒子,满脸歉意,“抱歉昭昭,昨晚码头那边有人闹事,我处理了一晚上,没能赶回来。
“今早,我特意去东边,买了你最喜欢的红豆糕,我一直捂在怀里,还热着,你快尝尝。”
东边离府上甚远,刚成婚那会,哪怕我半夜想吃,他都会奔波半个北城为我去买。
已经记不清多少个日子,他常常夜不归宿,我都忘记这红豆糕何味了。
他向来谨慎,每每回来,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连发丝都打理的一丝不苟。
只是身上刚沐浴过的甜腻味,是他从未发现的破绽,我也假装不知,是那戏子的小心思。
我看着那红豆糕,“你说,人是不是都一样,得到了就不珍惜,久处则腻?”
楚骁一愣,他握住我的手,小心翼翼问,“昭昭,怎么忽然说这话?”
我不着痕迹抽出手,“这红豆糕以后不用买了,我不喜欢吃了。”
楚骁脸上出现了慌张,他着急问,“昭昭,你是不是生气了?都怪我这段时间,没好好陪你。
“今日畅春楼有新戏,你不是最喜欢看戏吗?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我垂眸看着他的衣裳,“先把衣服换了吧。”
那刺鼻的味道,简直令人透不过气。
楚骁愣了一下,立刻照做,“好,我马上去换。”
楚骁上楼后,客厅座机响了,佣人接起,不一会对我说,
“太太,您的电话。”
是大哥的,电话里他说,“你申请的出国留学已经过了,半个月后能下来。”
“以前喊你出国深造,你怎么都不听,非要跟楚骁结婚,怎么婚后忽然想读书了?”
我平静说,“以前傻,以为嫁人好,现在想通也不晚。”
大哥顿默片刻,“你跟楚骁没事吧?”
“没事。”我看着空荡荡的楼梯,终是没忍住问,“哥,昨晚码头有人闹事吗?”
大哥常驻的领事馆在码头,“没有啊,最近管得严,谁敢在这个风口闹事。”
挂了电话,楚骁正好换好衣服下了楼。
他手上拿着我的大衣外套,“一大早,谁的电话。”
“大哥,他昨天也在码头。”我定定看着他的眼睛。
他坦然与我对视,没有半点躲闪,“我也听说,最近大哥的领事馆挺忙,常常加班到很晚。”
我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随便找个借口,“他在码头钓了一条大鱼,喊我们有空过去吃。”
他一双桃花眼里都是柔情,“好,昭昭哪天想过去,我陪你。”
他给我披好外套,细心递给我暖手宝。
畅春楼。
他给我订了最好的观戏位置。
有人过来打招呼,“我说畅春园最好的位置,怎么总订不到,原来是楚少常年包下了这。”
“谁不知道我们楚少是宠妻狂魔,嫂子想要天上的星星,楚少都会摘下来给她。”
“楚少,看在大家都是兄弟的份上,能不能让我蹭蹭包厢,我也想体会一下最佳赏戏视角,长长见识。”
几人说说笑笑,楚骁却只是专注的给我剥瓜子,“别打扰我家昭昭看戏,赶紧滚出去。”
几人忙道,“好好,这就滚。”
楚骁将剥好的瓜子肉递到我面前,眼神温柔讨好。
我兴致缺缺,“最近上火,没胃口。”
门忽然被推开,楚骁以为又有人来打招呼,正想喊人滚。
却见来人一身红色的旗袍,婀娜多姿走了进来,径自在楚骁身边坐下,“听说楚少来捧场我们畅春楼,嫣儿特意来打招呼。”
说完看向我,“这位就是楚太太吧,嫣儿好早之前,就想见见楚太太呢。”
她一双明亮张扬的眸子看着我,带着明目张胆的挑衅。
整个包厢里,都沾染了那熟悉反胃的甜腻味。
楚骁忽然朝护卫发了脾气,“我不是说任何人不准进来打扰太太看戏,你怎么守门的?”
护卫吓得连连道歉。
嫣儿却是一点都不怕,只是委屈说,“楚少今天脾气如此大,是戏不够好,还是因为什么……事没安抚到位,上了火。”
她眉目含情,生怕我听不懂她话里的暗示。
我清楚看见楚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一副口干舌燥模样。
飞快拿了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恰巧第二场戏开始,灯光暗淡下来。
不起眼的角落,我看见,嫣儿手指落在楚骁手背,轻轻画了一圈。
楚骁瞪她一眼,她却是笑得媚眼如丝。
我手紧紧攥成拳,试图抑制内心的崩溃和痛苦,身体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抖。
他们的暧昧像一条缠绕不解的毒蛇,渗入我的每一寸肌肤。
楚骁的声音都哑几分,终是坐不住了,“昭昭,你在这先看着,我把她先送出去。”
说着起身,语气不好地赶人,“走吧。”
他率先走了出去。
嫣儿站起身,“行吧,既然不欢迎我,我就走吧。”
临走时,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将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给楚太太的见面礼。”
包厢只剩我一人,我松开死死咬住的唇,血腥味入口,我却感觉不到半点疼。
我拿起桌子上的信封拆开,一叠照片映入眼帘。
嫣儿穿着旗袍,旗袍解开一颗扣子,楚骁亲吻嫣儿脖颈的照片。
两人穿着骑马装,坐在马上亲密无间的照片。
一张床,芙蓉帐内,两抹交缠身躯的照片。
那旗袍,正是楚骁送我的生辰礼物。
那骑马装,正是昨日他来接我时穿的。
那床……是我们蜜月时,住的慕昭饭店套房里的鸳鸯床。
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行字,
“旗袍是我教阿骁一针一线缝上去的,我说想第一个穿,他便让我穿了。阿骁说我穿得性感极了,忍不住扒了旗袍吻我,哎,扣子掉了一颗,又得缝上。”
“阿骁说你想学骑马,但身子不好,他不肯教你,可我说我想骑,他昨日带我骑了一整天。”
“晚上他带你去看旗袍,你有没有闻到旗袍上有我的味道?阿骁闻到了,丢下你就跑来找我,要了我一整晚呢。”
我浑身都在颤抖,紧握双拳的指甲深深嵌进皮肤中。
我只觉胃部阵阵恶心,最终忍不住,捂着嘴跑了出去。
走到拐角处,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黑暗处,楚骁压着嫣儿。
“讨厌,轻一点,人家怕疼。”
楚骁声音暗哑,“这是你自找的,我不是说过,让你别出现在她面前。”
“人家太想你了嘛,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不知戳中了他哪个点,楚骁闷哼一声,猛地吻住她的嘴。
我终于忍不住,狼狈地跑了出去,在拐角的巷子里吐得昏天暗地。
眼泪从眼角大颗大颗砸落,心脏那处一阵锥心钝痛,让我喉间都涌上一股重重的血腥味。
这半年,我们之间的情事越来越少。
每一次,他虽依旧温柔如水,却再也不似以前热情似火。
我以为他是顾及我的身体,如今这一幕,却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原来,不再热情并不是对我的心疼与爱,只是我令他提不起兴趣。
我虚脱般靠在墙上,浑身颤抖不停。
无人知晓,此刻我的心,比这北城的冬日,还要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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