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先望着挡在身前那道高大身影,他将骆成骧的目光全然遮住。听着他的询问,双腿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幸而无人察觉她的异样,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赵楚樟身上。这给了她喘息之机,“对,我……我见过庐州城里的杂耍艺人,他们能在眨眼间变了一个人。”
沈昭先眼神就躲避众人的审视。赵楚樟依旧如山岳般矗立在她前方,宽阔的脊背如同一道坚实屏障。他并未回头,只沉声追问:“杂耍艺人?纵使技艺再奇特,终究是市井把戏。你可曾亲眼见过能彻底改换身形、连周身气质都尽数遮掩的艺人?”
“见过,”沈昭先用力掐住自己犹在发颤的大腿,“那人……他的整个身形、高矮都改变了。我……我一时好奇,便央求我哥哥从中牵线,让我同那些艺人私下讨教了一下。他们说……若想扮成另一个人,首要便是贴近那人,揣摩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这样就算长得不像,也能神似。”
“若是神似再加上那个易容,便能在众人的眼中变成另外一个人。”陈和南也惊讶于这名为易容的技术。
骆成骧却忽然微微前倾,看向沈昭先,而后打破沉寂:“江湖中确有缩骨易形的秘法。早年行商时,我便撞见过一个贼子,能将身躯缩得如同孩童,潜入闺阁行窃。”他转向赵楚樟,语气陡然凝重,“老赵,若那王越当真精于此道,假扮女眷藏身府邸,倒正合了他那泥鳅般滑不留手的秉性。”
一直凝神留意骆成骧的赵楚樟察觉到沈昭先的异常之处,心头倏地一跳,身后人的气息,似乎乱了。她在紧张?是觉得自己不信任她吗?
他转回来看向沈昭先,见她神情紧张,面容有些苍白,不由面露关切:“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沈昭先摇头,吞咽了下才开口:“没事,只是忧心王越会做出什么事。”
骆成骧从赵楚樟身后探出头,朝沈昭先笑道:“这倒不必担心,陈兄弟早有安排。守着林姨娘的人寸步不离,不会让她出事。”
“任何人都不许靠近?”沈昭先追问,“若是陈家女眷呢?”世人总对女眷疏于防备,可这次要防的,偏是个男扮女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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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苑外,护院将这个院子团团包围。这些个护卫的人个个虎背熊腰,手中兵刃尽数出鞘,在月光下泛着凛冽寒光。
齐灼华领着托着衣服的小丫鬟来到这里,她对守卫道:“母亲念她终究是瀚哥儿生母,总该留些体面,特命我送两件衣裳来。”小丫鬟捧着衣物上前盈盈一拜。
守卫见齐灼华神色从容,眉宇间甚至透着不耐,便伸手粗略翻了翻衣物,见没有夹带,随即摆手放行。
“有劳。”齐灼华点头入内。
院门一开,就见林姨娘痴痴地坐在秋千上,怔怔望着地上断成两截的拨浪鼓。
齐灼华目光扫过褪色的断成两截的拨浪鼓,看着林姨娘那个不舍的目光,冷笑一声。她示意丫鬟将衣服送过去,待丫鬟近前,她手起如刀,丫鬟应声瘫软。那个下落的托盘被脚尖踢起,就那样落到她的手上。
“真当自己是陈家的林姨娘了?”齐灼华嗓音一点点变粗,吐出“王嬅”二字时已全然变成了男人的嗓声,“连本名都忘了?”
王嬅这个时候才抬头,见来人抬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面具之下露出一张和自己有六分相似轮廓却硬朗的男子面庞。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王嬅冷眼看着来人,起身回屋。他们的声音若是被外面的守卫听到,会死人。
假扮齐灼华的王越紧随其后。
屋内就只有简陋的桌椅,没有多余的装饰。王越环视空荡的四壁,唇角泛起讥诮的弧度:“陈家好狠的心肠。不仅容不下你这生下孩子的姨娘,连自家血脉都赶尽杀绝。你可知,近日陈府送进大狱的罪人有多少?”
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感觉到壶中的水是凉的,就皱起眉头,倒印证了他的话。
“你是来杀我的?”王嬅注视胞兄,神色静如死水。
王越眉毛微微扬起,似乎不理解王嬅为何会是这种态度,“你是我世上仅存的血亲。”他话锋陡然转变,“但,那个流着陈家脏血的孩子除外。”
想到自己生下的那个孩子,王嬅额角抽痛。身为阶下囚,她与陈家之间隔着血债累累。那孩子在仇人府中,怎么可能活着?
见妹妹神色挣扎,王越寒声道:“你真当他长大后,还会认你这弑亲的仇敌为母亲吗?你可太心软了。”
“你是专程来此羞辱我的?”王嬅看向兄长,整个人僵在原地。
“来救你。”王越指向院中昏迷的丫鬟,“换上她的衣裳随我走。”终究对至亲心软了,还是不能下手。
“你呢?”王嬅凝望兄长,心潮翻涌。当年家门因他倾覆,他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潜入陈府复仇时,他却又骤然现身。他们在陈家杀了那么多的人,自己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下场,所以对今天的这个结果,她可以接受。
“我自然还有我要做的事情。”自己和昌王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留在陈府至少要将陈和南的性命除掉,那消息正是他亲手散布。
王嬅深知凭一己之力难撼陈家根基,此时离开还能留得性命在。但她看得出王越另有打算,便问:“我们不一起离开吗?”
“不该问的别问。”王越将人皮面具重新贴在脸上,对王嬅说:“去换衣服。”
王嬅迅速剥下丫鬟的外衣穿戴妥当,站在王越的身后低着头,双手还捧着那个空托盘。
院门被听到声音的护卫推开,却见陈和南负手立于石阶下。目光触及“齐灼华”面容刹那,他心口被种种锤了一下,既被王越假冒,真正的齐灼华定然已遭毒手。他瞬间就压下翻涌的情绪,他温声拦路:“夜深露重,两位这是要去哪?”
陈和南的话音落下,护卫在院外的壮汉将手中的兵器直指院中的两人,而陈和南却后退至安全的位置,看着那对兄妹脸上露出的震惊,平和地说:“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抗争,王嬅,别忘了,你的孩子还在陈家。至于你,王越,我想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你何时……怀疑我?不,你如何得知的?”王越的声音透出慌乱。他在陈家两年间更换了好几个身份,从未被识破。陈和南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骆成骧与赵楚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同站定在陈和南身侧,惊讶的看着眼前的“齐灼华”口中发出男人的声音。这个场面实在太诡异了。
骆成骧心中一阵刺痛,这个妹妹他曾在陈家见过。他没有回答问题,反问道:“你将齐灼华怎么了?”
事已至此,再伪装已无意义。“齐灼华”抬手撕下脸上面具,整个身躯随即以极为诡异的姿态扭曲。眨眼间,妙龄少女便化作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身上的那件衣服非常不合身。而那张脸,竟与身旁的女人惊人地相似。
目睹此景的众人瞠目结舌,生怕自己看漏什么地方。沈昭先那番吞吞吐吐的话语,此刻如惊雷般在他们脑中炸响。之前还存在的疑虑瞬间荡然无存,难怪沈昭先当时言辞闪烁,便是亲眼见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们也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其那缩骨功,竟让一个身材高大、宽肩窄腰的男人变成一个身材娇小的闺阁女子!
护卫们亦是愣在当场。原以为伪装成齐姑娘的是个女子,未料竟是精通缩骨术身形高大的男人。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王越将手中面具猛地向前掷出,眨眼间掠上高墙,在众人眼皮下逃走。
赵楚樟与骆成骧毫不迟疑,紧随其后飞身跃上墙头追去。
那些手持兵器的护卫中亦有数人追出,留在原地的人则牢牢控制住王嬅。王嬅望着站在原地的陈和南,声音发颤,带着哀切的祈求:“孩子是无辜的……他还小……”
陈和南对女人的哀告置若罔闻,他指向王越消失的方向厉声质问:“他为何要冒用齐灼华的身份?他将真正的齐灼华怎么了?”
王嬅听到齐灼华的名字后,身子一点点瘫软下去,紧闭双眼,几近崩溃:“她……她已经被杀了……”
“她并不姓陈!”陈和南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陈家的罪孽,为何要让一个外姓的小姑娘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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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匕首紧贴着脖颈,沈昭先心头一片绝望。若是自己擅自外出到处乱走遭遇劫持,那是自己是咎由自取。可自己一直待在房间中,甚至还将房门紧闭。谁能想到就被人闯进来,匕首架在脖子上威胁自己向外走。
在外面看到追上来的赵楚樟那一刻,就知道了为什么了……
“赵楚樟!让你身后的人全部退开,把刀放下!”王越手中的匕首一紧,沈昭先颈间瞬间沁出一道血痕。
赵楚樟身后的护卫们紧盯着他的动作。只见他将长刀丢到地面,一脚踢至墙角。他甚至未曾回头,目光死死锁住沈昭先。见她还算镇定,但那道刺目的血痕却让他心头猛然一抽,便命令身后的护卫们:“都退出去。”
骆成骧与夏开琛蹲在不远处的墙头上,注视着王越的一举一动。夏开琛正要开口询问是否需要自己丢出一枚飞镖杀了王越。就听到赵楚樟的声音:“我已经照办了,现在放人!”
“放了她?”王越低头瞥了一眼怀中的人质,发出一声癫狂的冷笑。正是这女人的画像暴露了他的身份,还有那个愚蠢的妹妹……若能侥幸脱身,连王嬅也休想活命!
他手臂骤然收紧,刀刃又在沈昭先颈上拖出一道血痕。“若非这女人,我又怎么会被你们逼至如此境地!”
“你想如何?”赵楚樟缓缓伸出空着的双手,试图稳住对方。
“放我离开这里,不能追上来,否则……”说着手中的刀又在沈昭先的脖子上划了一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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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易容与缩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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