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楼情痴(2)

“什么!太子妃给你做媒。”张鹿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当今圣上为历练储君,下令由皇太子领临安府府尹事。皇太子赵珣任命东宫太子洗马陈觥兼临安府少尹,主持府事,已经两年有余。

陈觥瞪了他一眼,“你轻声一些,生怕别人听不见。也就前几日,她派人来我府上试探了一番。”

张鹿连最贪的酒也不喝了,整个视线围着陈觥打转,“谁?”

两人多年好友兼同僚,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太子妃的娘家堂妹,齐国公府三小姐李意。”

张鹿眼睛都变直了,“你可真不够意思,这么大一个八卦现在才跟兄弟分享。”

陈觥抿嘴:“就算我不说,以你到处喝酒的个性,迟早都会知道。”

张鹿啧啧了几声,“兄弟,你艳福可真不浅。齐国公府的三小姐,虽然没见过,但李家闺秀的美名,还是略有耳闻。所以陈老太爷是什么意思,让你来跟楼下这小娘子退婚?”

陈觥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正烦着呢。不过我看他,似乎不想跟李家走得太近。如若不然,他也不会把娃娃亲这个事说出来。”

张鹿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们家是打算把这个小娘子推出来当挡箭牌。”

陈觥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又看了看楼下的茶滢,嘴角挂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权宜之计而已,我谁也不娶。”

陈老太爷自六十大寿后便得了圣上恩准,致仕在家养老。老人家虽已不在官场,但门生故旧遍布朝廷,也难怪太子妃李云生了拉拢之心。

当今圣上正值春秋鼎盛,虽已立下皇太子,但恐怕仍有变数。陈老太爷高瞻远瞩,如果自己唯一的孙儿陈觥与太子妃娘家李国公结亲,便是彻底与太子绑定在一处,后面太子若顺利登基,便有可能官拜宰辅,万一不成,则万劫不复。

还是留一条后路好。

但又不能不给太子爷和太子妃面子,于是陈老太爷在媒人上门时,一脸惋惜地说实在太不巧了,陈觥早在十多年前便已定亲。

媒人不信,陈老太爷还特意翻出当年的婚书。

陈觥这才知道,年幼时曾戏弄过的小女娃,原来是自己未婚妻,于是今夜趁着无事,顺便过来瞧瞧。

茶滢的评书结束,前厅上下三楼的宾客纷纷鼓掌叫好,有些小娘子甚至掩面哭泣,为何多情女子总要遇见负心汉。

她下台前还特意抬头看了下二楼处。

陈觥还在,一直在跟旁边的人聊天。

山海楼的灯火映在陈觥的侧脸和头发上,茶滢没看清他的眼睛。但不管多久没见,她对陈觥的印象始终如一。无论是年少时的不谙世事,还是如今的高高在上,他骨子里有的始终是不屑一顾的傲慢,仿若众生如蝼蚁,不值得他低头看一眼。

他来做什么?他不会真的想跟自己成亲吧。

十五年前,茶滢的祖父亦在朝中做官,与陈家颇有交情,这桩婚事便是那时两家关系最好时定下的。后来茶滢祖父实在看不惯官场的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于是愤然辞官隐居乡野,后面改为从商,这桩婚事鲜少提起,两家便都淡忘了。

直到茶旭突然收到了陈老太爷的请帖,邀其过府商议婚事,他才从父母留下的遗物中翻出了当年的婚书,当时的心情可谓激动,甚至喜极而泣。

终于有人能接手自己难管的妹妹,再也不用担心砸手里。

但茶滢却不这样想?

如今两家地位悬殊,陈家是官宦世家,门不当户不对,又怎会娶她。

除非另有隐情。

的确另有隐情,但这隐情,早已远离官场的茶家兄妹又怎能知晓,轻易就被拉进了一场风暴的中心,成为了陈家委婉拒绝太子妃的借口。

……

山海楼的后堂除了厨房区、仓库、柴房、宿舍外,还特意留了一处小院,专门作为茶家兄妹的住房。

小院的一楼厢房住着茶旭和夫人慧娘,二楼则是茶滢的闺房。

夜深了,夫人安顿好丈夫后便上了二楼,两姑嫂今晚打算同衾而眠,顺便说会体己话。

慧娘进门已经差不多三年,夫妻恩爱,虽说还未得孩儿,但有这么个闹腾的小姑子在身旁,也不觉寂寞。

慧娘摸着茶滢的头发,“真的不喜欢陈觥吗?可我听你阿兄说,小时候你们跟陈觥还在一起玩耍来着。”

茶滢躺着转了个身,背对着慧娘,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憋了半晌,才道:“嫂嫂,我说不上来。小时候曾一起玩耍,那是祖辈的情分。如今我们两家,差距太大,我不敢去攀陈觥的高枝。我,我害怕,我攀不起……”

慧娘抱住了小姑子,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丫头说什么傻话。我们茶家是正经人家,书香门第,虽你阿兄不走仕途,但我们家财还算丰厚,你又长得貌美聪慧,有学识有才情,依我瞧着,妹妹就是配个皇子也没问题。区区一个临安府少尹,怎么就攀不起了。”

茶滢被慧娘一番话逗笑了,头一侧便埋进了慧娘的胸前,咯咯笑道:“嫂嫂真爱说笑。”

慧娘哄茶滢,跟哄女儿差不多。

“滢滢,嫂嫂知道你不爱束缚,喜欢出门四处游玩。年纪还小我们无所谓,但你年岁已到,该找一个人相互陪伴共度此生。你阿兄和我不能时刻陪伴在你身边,你得有一个能护住你的人。你时常出门,见的人多,跟嫂嫂说实话,可有相中的人?”

茶滢抬头看了看慧娘眼睛,她知道嫂嫂为人善厚,这是真心在为自己筹划,她也懂当今世道,一个小女子若不顺应大流,不可能活下去。

茶滢的心渐渐软和下来,轻轻回道:“没有。”

慧娘道:“既然没有,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明天就让你哥去陈府,跟陈老太爷商议一下婚期,把日子尽量挪到半年之后。中间我再想办法让你和陈觥多见见面,相处一段时间。倘若到最终,你还是不愿,我和你阿兄都不会逼你……”

听到此处,茶滢抱紧了慧娘。长嫂如母,慧娘从来都是拿真心对待茶滢。

慧娘拍拍茶滢的后背,像哄孩童一般哄她睡觉:“我知道你害怕,当年我没嫁给你阿兄之前,我也害怕,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会待我如何。幸好未成婚前,阿母便允我来山海楼,我好几次见你阿兄上下忙活,招待客人,便知他是一个勤勉忠厚之人。嫁给他,日子肯定不会差。你也一样,未成婚前可以见见,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别害怕,睡吧……”

天一亮,茶滢便被家中杂役劈柴的声音吵醒,她翻了个身蒙住脑袋打算继续睡,慧娘却早已起身,开始在厨房与厨娘一起忙碌开来。

江南的清晨炊烟袅袅。

蜜儿早早出门,去糕点铺买回了香酥,见姑娘还没起身,打好水放在旁边后就拿着香酥直奔柴房找人。

“盐桥,别忙活了,坐下来吃点香酥,可好吃了。”

盐桥是柴房杂役的名字,他素来不爱说话,没理会蜜儿,继续劈柴。

蜜儿自讨无趣,放下两块香酥,也去了厨房帮忙。

茶滢心情有些许烦躁,转辗反侧不得再眠,于是干脆起床,简单洗漱梳妆后,便开始拿起纸笔,打算好好构思一下新的评书。

《檀郎传》很受欢迎,尤其是少尹陈觥的部分。但如今两家正在议亲,茶滢思前想后,的确不好再继续讲陈觥的故事,得马上开一个新的人物。

讲谁呢?

茶滢一时拿不定主意,干脆放下纸笔,她噔噔噔下了二楼,阿兄嫂嫂皆不在小院,却隐约闻到了荷叶清香,原来已经快到晌午了,她循着味道来到厨房,只见嫂嫂和大厨柳姨在一起品尝莲房鱼包。

茶滢眼疾手快,夹走了最后一块鱼,鱼块混合着荷叶的清香,鲜美至极,她好吃得说不上话。

嫂嫂过来帮她擦擦嘴角,附到她耳畔轻声说你阿兄今日出门了,去陈家。

“啊?”她一瞬间有点茫然,随极很快反应过来嫂嫂说的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小声“嗯”了一句,便出门了。

茶滢想的是,既然在家里想不出来,那就出门转转,找点其他素材。

临安城坐拥钱塘江和西湖双脉,城内水网密布,船夫号子混着叫卖,吴侬软语,好一幅人间烟火。

行人匆匆,茶滢提着裙角快速穿过河边的青石小桥,远远就望见勾栏中的皮影戏映红半街,锣鼓漫天。

她从清波门逛到了余杭门,快到天黑时,遇到了一个挑担的熟悉货郎身影。

“陈三郎,等一等。”

货郎回头,他手中的竹梆仍在“叮铃叮铃”响个不停,看见了来人,乐呵呵笑道:“茶娘子呀,今天想买点什么,我这里的炭炉煨着糖炒栗子,还有焦香的玫瑰酱。如果不买吃食,我还有刚进的新物件——桃木雕花缠螺钿。”

茶滢随意拿了货郎前筐的一只拨浪鼓,说道:“那就这个吧。如今天也快黑了,我请你喝茶。”

茶滢的评书,需要大量的信息,天天四处走动的货郎、乞丐自然是这座城里消息最灵通的人群。

“你是说,最近城内有女子失踪?”

货郎大口喝着路边“提茶瓶人”送来的粗茶,以解喉中焦渴:“听说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茶娘子,你可得小心一点。”

“官府可有什么动静?”

“这个还不清楚,陈少尹还在四处搜查。”货郎放下茶碗,正打算挑担回家,”哎呦,这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瞧瞧,那气势汹汹的人是谁呀?”

茶滢一回头,只见陈觥带着几人,正大步流星向自己走来。他还穿着绯色公服,应是有什么急事从衙署下值后便直接出来了,腰间鱼袋的银鱼撞在剑柄上,叮咚声混着他的呼吸声越靠越近。

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寒暄几句,毫无防备便被陈觥一手拽起,踉跄着差点跌进他怀中,一缕熏香混着铁锈的味道渗入她鼻腔,那是陈觥的汗浸透了鹿皮腰带,又蹭上了银鱼袋上熏香的味道。

茶滢猝不及防,心底好似有东西在蠢蠢欲动,她抬眼的刹那,正对上了那双冷峻的眼眸,却听他说了一句仿如晴天霹雳的话。

“跟我走,你阿兄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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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尹夫人来破案
连载中海南蒲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