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沨跟在灵蝶后面,心里慌张到不行,脸上却是表情不变,脚下踏空的步伐也未曾停下。
刚刚灵蝶出现的时候,他还没来及惊叹这传音定位的法术的神奇之处。但听到这个声音,他随即便反应过来,是原主的小叔,天一神宗的宗主霍玉冕找他了。
霍沨立刻赶往鉴湖另一边的天一阁。
像是怕他不来一般,这传音灵蝶在传话后并没有消失,反而一直绕着他飞行,像是催促他尽快跟上。
灵蝶冰蓝色的灵光像是翅膀上的磷粉一样随着翅膀震动扑闪着,时不时在空中闪现又转瞬消失。
这灵蝶很通人性,飞行速度也一点也不比霍沨慢,且飞行时根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实在是传音监视的一把好手。
当灵蝶把霍沨引到天一阁的连廊之上,便如昙花一现一般自动消失在眼前。
屋内远远传来一个老者痛心疾首的声音,“宗主,你要三思啊,少宗主这性子,确实不是继承宗门的好人选啊!”
霍沨想进门的脚步顿住了,这老头谁啊?直接和我这么贴脸开大。
屋内,被他喊话的人倒是反应平淡,波澜不惊,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手上还稳稳地端着一杯茶。面前的竹托盘上放着一个貌不惊人的紫砂壶,旁边还倒扣着一个茶盏。
霍玉冕坐在座上八风不动,他眉目柔和,面容清丽,身材瘦削,气质如清风朗月,单从外表上来看,实在不像是个叔叔辈的人。特别是在已经老态龙钟的霍方海衬托下,更是看起来年轻英俊得不像话。
霍玉冕一手端起茶杯,一手用指节在记录着出勤情况的玉简上轻轻敲了敲,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长老这话说的倒是有点危言耸听了”,他抿了一口清茶,慢条斯理地放下玉简,看着站在下首激动不已的人有些好笑,“霍沨大概是最近在鉴湖上修炼入神了,这几日没去上课而已。”
“可是他不是仅仅这几日没去上课,以往也常常不去!”霍方海像是被霍玉冕避重就轻的说辞激怒了,吹胡子瞪眼道,“修炼也是修心,少宗主行事这么自由散漫,再好的天分也不够他挥霍的。现在连好好上课都做不到,日后还怎么指望他撑起宗门!”
霍玉冕缓缓放下茶杯,平时总是含笑的双眸微微睁开,往日常常低垂的眉眼一抬,五官瞬间凌厉了起来。
寒冰淬火无形的威压在转瞬之间冻结空气。
霍方海背上开始冒汗。
头顶像是被火烤一样头昏脑胀,刺骨的寒意却从脚底升起迅速遍布全身,这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实在是难以忍受。
即使同样拥有寒冰淬火的灵脉,他所使用灵脉的威力却远远比不上霍玉冕这一下的轻描淡写。霍玉冕的灵剑都没有出现,却已经让他浑身颤栗。
从霍玉冕的哥哥霍玉衡,到如今的霍玉冕,再到还未长成的霍沨,这种恐怖的血脉压制就像连绵不绝的山脉一样,一山过去还有一山,压得天一神宗内的其他人始终抬不起头来。
“他再不羁,再散漫,只要有一天他的修为远远压在同门之上,宗门之内就要以他为尊。”,满室静默中,座上人再次开口了,“至于我到底有没有给他额外教导,长老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像是被这话里的暗示惊到了,霍方海被噎到说不出话来,见霍玉冕似乎是动了真火,他也根本不敢在这档口去触霉头,只好青白着脸退出水阁。一出门,便正对上霍沨似笑非笑的脸。
霍沨已经站在门口了,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长老慢走”。
霍方海一甩袖,与霍沨擦身而过,怒气冲冲地走了。
等他渐渐走远,霍沨还冲他走的方向提醒了一句,“长老应该以身作则,辞别宗主需要躬身行礼。”
饱含怒意的身影可疑地顿了一下,然后加快步伐消失在转角处。
屋里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了不少,“促狭,人走了你才来,还不进来吗?”
霍沨松了一口气,原主在熟悉的人面前实际上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子,他在这方面倒是演绎得毫无压力。
霍玉冕的语气还是一如印象中一样亲切,看样子是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
霍沨走进内间,座上的人已经起身,正站在桌边往另一个茶盏里倒茶,见到他进来便笑着说,“不必行礼,正好今天的茶是泉涧辉白。”
霍沨不敢多话,微微颔首后在桌边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茶盏中轻颤的水纹。
“刚刚你也听见了吧,近几日是有什么事吗?”,霍玉冕倒是没有一上来就指责霍沨逃课,“我记得往日剑术课你是一节不落啊,为什么这几日都不见人?”
因为换人了,不会用剑呢,霍沨心中苦笑,这灵剑每天蠢蠢欲动,我哪敢用啊?
霍沨在脑海中飞快地回想了一下剑术课相关的记忆,于是斟酌着给自己找个借口,“最近这几天练剑确实有些不顺手。”
开了个开头后,后面就好说了,“虽然剑式纯熟,剑意却迟迟没进展。”
霍玉冕双目睁圆,惊讶于侄子今日意外的坦诚,心中却有些忧虑,看来这是问题很大了。
“不可操之过急了,剑意是要历练出来的,你还年轻,还算是不谙世事呢。”,他拍拍霍沨的肩膀,示意霍沨跟他过去。
霍玉冕带着霍沨走到书房角落的一张矮几旁,矮几上似乎是一个雕工精美的白玉棋盘,细细看去棋盘上描绘的正是灵界大陆的山川地形。
棋盘上没有棋子,上方交叠悬浮着上百个光团,每个光团旁浮现着不同城市的名字。
霍玉冕伸手过去,原本虚化的光影瞬间变成了实物,在棋盘上方放大数百倍,恢弘的城市缩影就在房间中央展开。
霍玉冕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唏嘘,“我们和其他仙门宗族世家集中居住在大陆东方,这里仙门林立,各大宗门主要据灵源定居,统管灵源覆盖范围内的大小仙城。”
懂了,就是看好地盘占山为王。
“南方主要是妖族聚集的地方,妖族会有一些有名的灵兽家族,不过大部分妖族习惯混族而居。”
一个地区还是要保证生物链完整的,霍沨煞有其事地点头。
“东方和南方之间的交界处鱼龙混杂,也有一些知名学院就设立在交界处,人族和妖族的修士都有机会进学。”
有教无类的人思想境界就是高,一点也不物种歧视。
“北方则是普通人族聚居的地方,他们无法修炼。因此北方大陆和其他各区间隔着天锁横,任何人的修为到了北方都会被压制。”
万一我身份暴露了,大概可以北上逃命吧?
“至于西方吗?”,霍玉冕停顿了一下,“西方便是魔族大陆了,因为西方常年魔气萦绕,我也从未去过西方大陆历练。”
他似乎是看得出神了,眼神不知落到何处。
见久久没有下文,霍沨忍不住问道,“所以为什么现在不去了?”
“因为那时天一神宗的宗主是你父亲。”霍玉冕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抓起悬在上空的所有光影,投掷回棋盘之中。
其实原主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只是听说过自己的父亲霍玉衡的三两事。这点倒是和霍沨本身差不多,他是个孤儿,自小就是在福利院长大。
反而是霍玉冕从小受这个大哥照顾,说是长兄如父也不为过。直到现在也会常常想念自己的大哥,毕竟那时他还是个自由自在,浪迹天涯的潇洒剑客。
“我以前总是给你买那些,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不知真假的藏宝地图。”霍玉冕的眼睛透过窗户望着远方,不知正看向哪里,可能是想起自己游历在外的岁月了,“但现在我却只能困在这宗门之中。”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霍沨真是感同身受,想想霍玉冕以前是一个随心所欲,不用为家族宗门所累的自由人。天下之大,可以四海为家;若是累了想要回家,宗门里也有亲人在等待着他。
可是一朝大厦倾覆,为他支撑天地的兄长去世了,只剩他一个人无可奈何地承担起宗门重担,还要当单身老父亲,照料兄长留下来的遗孤。
“所以我头发都愁白了”,霍玉冕眉眼含笑,半开玩笑地说,“让我少操点心吧。”
遗孤听起来还有点叛逆,霍沨盯着他白净无瑕的脸,心想这多半是一句瞎话。
霍玉冕用下巴指着刚刚桌上打开的玉简,不置可否地说,“你心里是有数的,我也不多说你。其实按照你的修为,足以和宗门里一些长老比肩了。走到大陆上,甚至可以在一些地方开宗立派,成为宗门祖师了。所以有些课你不想去上,不去也行,只是每日的修炼不可懈怠。”
遇上这样通情达理的家长,霍沨也只有拼命点头的份了。
“还有一件事,这一届的宗门大比快要开始了。今年我想让你带队,去东陵域参加比赛。你也差不多年纪了,应该多到大陆上走走,让其他宗门也见见,年轻的寒冰淬火修炼到什么地步了。”
虽然听说自己不用上场比赛,但是一想到要在各宗门聚集时作为别人家的孩子露脸,霍沨就觉得自己心虚到不行。
“这么一来,干脆做剑术课的教习如何?”霍玉冕突发奇想,“平日里也可多去指导一下其他弟子修炼,也在其中帮我看看有没有新的好苗子,可以去参加今年的宗门大比。”
交代完了所有事情,霍玉冕还留霍沨在自己这里用了晚饭。传送阵送来的食物和他这几日吃的差不多,而且贴心地变成了两人份,就是分量还是很少就是了。
用完晚饭霍沨便起身告辞。虽然被交代了这么多差事,但是看着眼前自己的缺课记录,霍沨也说不出什么推脱的话来,而且他也不想拂了霍玉冕的面子。
霍沨从水阁中退出来,越想脚步就越沉重。
霍玉冕不愧是做了一宗之主的人,以退为进拿捏得恰到好处,不知不觉就让自己应下了所有差事。因为发愁着要去教课和带队的事情,他不知不觉中忘了,天一神宗其实还有宵禁这一说。
等他终于回到自己所住的朝晖阁附近时,象征宵禁的晚钟已经敲响了。霍方海像背后灵一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看着霍沨冷笑一声,“少宗主今日是忘了,宗门还有宵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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