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儿,太冷了!难得老师的关心,几个学生赶紧跑进了车间。车间紧靠厕所且布满蜘蛛网、破烂不堪、肮脏而简易。整个车间充满热气,屋顶滴着水滴,四周的墙皮很多已经脱落。昏暗的灯光下五六个工人在里面干着活。漆黑的地面污水横流,还堆放着大量粉条,有的粉条甚至放在垃圾桶上。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地说道:“这粉条真恶心,还能吃嘛!”
“正在搞”生来自来熟,见一名老工人将桶里的淀粉倒进机器中,拿着一根长棍子不住搅合,就掏出二毛三一盒的葡萄烟,走过去递给那个老工人说道:“师傅,您贵姓?”
老工人接过烟,笑呵呵的说道:“我贵姓刘。呵呵,你这烟比我的好多了。”
刘师傅说着,拿出一毛四一盒的握手烟,示意了一下。“正在搞”笑了笑,问道:“刘师傅,咱们厂子一天能加工多少粉条呀?”
刘师傅把肺子中的烟吐出来,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哦……我们厂子以前一天大幺么能做一千多斤的粉条,现在少了一些。你是来买粉条的呀?”
“避孕套”也凑了过来,接过话来说道:“我们不是来买粉条的!我们是大学生,来义务劳动,给你们送土豆来了。这粉条是怎么加工的?听说还得加明矾?”
刘师傅深深的吸了口烟,然后缓缓的吐出,眯着眼睛说道:“是呀,不加明矾,粉条哪能有这么筋道,也不好吃呀。不添明矾的粉条,那是不会有人买的,也没人吃。不信你尝尝。”
说着,刘师傅从装粉条的缸里随意取出了几根粉条递给“避孕套”说道:“你尝尝看筋道不?这样的粉条煮起来才不煳汤,筋道,贼拉好吃!”
“避孕套”接过来,放在嘴里咬了咬,点了点头。刘师傅露出了笑脸,说道:“这些粉条子是刚做出来的,正好热乎,吃起来一点也不硬。是不?”
“哥儿们,刘师傅说的‘明矾’是啥家伙呀?”战智湛悄声问化学课代表“正在搞”。
“正在搞”一本正经的低声说道:“‘明矾’就是硫酸铝钾,是种无色、无气味、微甜而有涩味的结晶或粉末的化学合成物质。在油炸食品、水产品、豆制品、发酵粉、威化饼干、膨化食品、虾片生产中按需要适量使用。但是‘明矾’含铝,铝本身很容易在人体中蓄积,比如说在大脑、肾、肝、脾等器官都可能产生蓄积,如果在大脑中产生沉积就容易引起老年痴呆、记忆力减退、智力下降等症状。这种东西虽然能够食用,但不宜多吃……”
战智湛吃了一惊,犹如猪八戒一样,顿时矮了三分:“哇尻!这玩儿意还能吃了吗?咱们这上学呢,谁愿意记忆力减退、智力下降呀,更别提痴呆了……”
刘师傅瞪着一双昏花的老眼恶狠狠的抹搭了战智湛一眼,说道:“不能吃?你这小子净扯哩格儿楞!粉条子咋就不能吃了?猪肉炖粉条子咋没撑死你?”
战智湛顿时无语。猪肉炖粉条这款东北地方菜是朴素的,更是美味的,吃起来过瘾。
忽然,车间的另一头有人说道:“我说老顾,你们小西屯王老师死的事儿咋样了?”
“咋样?唉呀妈呀……不仅王老师他爸妈打埠头来,就连市局大案队队长‘武二郎’都来了!王老师的尸首还在学校的院子里停着呢,吓得孩子们都不敢去上学。”应该是老顾答道。
战智湛的耳音非常好。他本来正在听刘师傅说猪肉炖粉条子,被称作老顾的一句话,立刻把战智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战智湛尤其是对老顾说的“市局大案队队长‘武二郎’”这个人觉得很熟,似乎是多年未见,却又肝胆相照的知心兄弟。这个“武二郎”是谁呢?
战智湛这一走神,老顾和那个工友说些什么就没听清楚。战智湛好奇心大盛,赶紧收敛心神认真听下去。这一听,战智湛立刻被吸引住了,而且老顾所说的事差点让他丧命。
原来,距离顾乡屯这家粉条厂大约两公里处有一个“小西屯”,居住着上千户人家。小西屯生产队大队书记索长友为了屯子里的孩子们上学不用跑到四五里地之外的顾乡屯去,就发动社员们各家各户出工出材料,在屯子北头盖了一所学校。学校有了,老师索书记心里也早有谱了。他亲自登门,劝说埠头来小西屯插队的知青王汝槐来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儿。
这王汝槐也是命运多舛,高考恢复后,他连考了三年依然是名落孙山。教书育人,本身就功德无量,教师这个职业也是深受人们敬仰的。王汝槐的心一下子就活了。就算考不上大学,回不了埠头,离自己的家也不不算远。索书记还答应王汝槐,来年生产队里好一好,一定给王汝槐盖一座三间大瓦房,眼目前儿只好委屈王汝槐搬出青年点,先住在学校里。
可惜,王汝槐这老师兼校长刚当了两个月,就出大事了。三天前的大清早,学校负责看钟点用铃声提醒老师和学生们上下课的老冯头,按照惯例来给王老师做饭。老冯头来到王老师的寝室兼办公室,发现屋子里头没点灯。老冯头感觉很奇怪,这王老师可是个勤快人,往往天还没亮就起来,给学生们批改作业。可是今儿个咋还没起来呢?是病了还是咋的?
老冯头推开门,只见朦胧之中,王老师果然还躺在炕上。老冯头嘟囔了几句,边向王老师炕边走去,边喊道:“王老师!王老师!今儿个咋还睡起懒觉来了呢?你是……啊!”
老冯头走到王老师炕边上前儿,却见王老师圆睁双眼,表情十分恐怖,分明已经死了!老冯头“啊”的一声惨叫,转身就跑。可是他的双腿却不争气,哆哆嗦嗦的刚跑出去两步,还没摸到房门,就咕咚一声摔倒在地。老冯头连滚带爬的边向门外逃命,边鬼哭狼嚎般大叫道:“救命呀!杀……杀人了!王老师……王老师,有人……有人把王老师杀了!”
王岗公社派出所离小西屯没多远,素有埠头以西“第一神探”的王岗公社派出所所长富长贵也十分敬业。不到半个点儿,富长贵就坐着挎斗摩托“突突突”地赶到了小西屯学校。富长贵果然名不虚传,戴着白手套只是简单地看了看王老师的尸首,就下令将给王老师做饭的老冯头抓起来。老冯头戴着手铐子虽然连声喊冤,警察却哪里能饶得了他?
小西屯生产队大队书记索长友吓坏了,磕磕巴巴的给老冯头求情。说老冯头家八辈儿都是贫农,出身绝对没有问题。在小西屯也是出了名的本分人,怎么能成为杀人的阶级敌人?
富长贵摘下白手套,扔到角落里,语重心长的对索长友说道:“索长友同志,对阶级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犯罪!王老师明显是中毒身亡的,老冯头是最有机会毒害王老师的罪犯!王老师是人民的园丁,孩子们的希望!如果没有刻骨的阶级仇、民族很,怎么能这么毒辣的杀害了人民的好教师王老师?索长友同志,你不要被老冯头本分的假象蒙蔽了双眼!”
老冯头下毒害死了小西屯学校的王老师?这个爆炸性新闻一下子传遍了十里八乡。就连几天前薛家屯薛老太太死后诈尸,变成“猫脸仙姑”的大新闻都成了旧闻,没人再提起来了。富长贵的判断无论是否准确,都是凭经验。杀人案是大案,市局大案队和技术处不可能不出面。现场勘察的结果,证实富长贵的判断是正确的,王老师的确是中毒身亡。但是,王老师中的是什么毒,以市局技术处的设备和力量却没能检测出来,只好把标本送往部里求助。
要想破获这一起杀人案,市局大案队最想知道的就是被害人王老师究竟中了什么毒。而最大的嫌疑人老冯头虽然被押往市局看押、审讯,可是无论怎么审,老冯头就是喊冤,最后干脆胡说八道起来。市局大案队队长武友义虽然只有三十岁出头,可是屡破大案、要案,深受市局局长鲍民安的器重。以武友义的经验,这个老冯头是杀人凶手的可能性不大。武友义必须要等待部里对标本的检测结果,才能进一步寻找破案线索。武友义还有一件事很不解,现场勘察是技术处刘处长亲自带队,刘处长的业务能力在部里都是挂号的。这起案子怪就怪在以刘处长的业务能力,在案发现场居然没有发现任何罪犯留下的痕迹。
王老师既是老师,又是知青,平时的人缘还不错。他的被害,在整个王岗公社引发了众怒。也成了老太太们坐在炕头上,守着烟笸箩,叼着旱烟袋乐此不彼的谈资。人们纷纷咒骂老冯头面绝人性,怎么能杀害王老师呢?可是有一个人却连连摇头,说王老师绝非老冯头所害。老冯头和王老师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听说相处的还不错,他害王老师干什么?说这话的人就是薛家屯,以算卦为生,就连富长贵都常常偷偷拜访的“薛半仙”老薛头。
“薛半仙”这一辈子其实挺惨的。他幼年得了天花,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他的爹妈却都死了。“薛半仙”也落下了满脸的大麻子,还双目失明,瘸了一条腿,整个浪儿就是一个“十不全”。所以,少年孤苦的“薛半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屯子里的街坊邻居们都叫他“九饼”。老话讲“啥人啥命”!这“九饼”十一二岁前儿,救了一个差一点冻死的要饭的。这个要饭的自称是北平白云观的道士,云游到此。为了感谢“九饼”的救命之恩,道士把一身所学都传授给了“九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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