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可能……时间太久，我已经忘记当年作为新手时的心情了！”胖子无声地凝视鬼皮，却没能在鬼皮的神情里找到一丝裂痕。于是他嗫嚅着，转而望向走廊那扇依然在闪烁光芒的窗户，随后点开遥控器，在空中呈现出窗外的烟花，抬起头安静地望着那些绽放在空中的花朵。
盛极而衰，烟花总在最高处盛放出最明亮的光芒，倏然而逝，仿佛最灿烂的流年，唯此烟花才最美。但人不同，人总在生命灿烂过一次后想着下一次更加美好，被光芒刺痛了双眼也要瞪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在满眼幻像虚影里渴盼下一次的至美，在落寞里终生被吊长了脖颈。
回过神来，胖子才在充满鼻腔的火药味里发觉，他在一次次盼望里度过了多久时光。最后一刻，他与第一次仰望烟花的自己似乎并无不同。
似乎——他还没有老。
“好，鬼皮，只要你保证不会杀我，也不会苛待我，我就保证绿草和珠子的安全——你不知道，你的小朋友可骗得我好惨，我竟然差点信了一个毛头小子的谎话，幸好最后他一望见自己录下的影像被投射在荒野上就慌了手脚，连辩解也不说一句，拔腿就跑！你了解我，这已经是我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了！”
胖子眼巴巴地看着最后一朵烟花谢幕，转过身指着鬼皮，口沫横飞，好像鬼皮还是那个当年任他教训的废物新人。
“不过鬼皮，即使你们一时兴起创造出一个巨大且能通过自给自足运行的‘安全区’，结果也和现在没什么不同！”胖子说着动作灵活地绕过椅子，在咖啡桌旁落座，同时伸长手臂向鬼皮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鬼皮看看胖子脸上近乎谄媚的表情和转瞬间就变得热情洋溢的笑容，慢慢坐在胖子对面的椅子上，却不由得避开胖子的目光。
“所谓的‘自给自足’，不仅在物质上，也在头脑里！”胖子用手点点自己的头，“你想想看，你们不过是凭一时的‘危机’才结合在一起，等危机过去后自然就会散开——他们是怎样的人，想必你最清楚！”
鬼皮不置可否，在胖子说话的同时，他脑海中也浮现出一段记忆。他无法看清具体细节，只知道在记忆里荒野上的人若无其事地烧掉了他最宝贵的东西，连伤害了他也意识不到。
“等一切安定下来，他们就会凭本能在有限的资源和空间面前再度开启一场争夺战！‘满足’不是他们能做到的，甚至我们也做不到。他们仅仅是意识不到对别人的伤害，以小恶为寻常！最终其中好战且有能力的人会异军突起，另一部分凭借头脑的人则会冲出有限的空间，从外部寻觅生路……”
“从而生成另一个‘绿区’？”
“当然，这就是我们。不同于那些从红区坠落下来的人和依附红区的人，我们自白区升起，也更了解白区！”
“你也感受到了吧？我们依托科技和更新思维快速造了一座巴别塔。如果人人都能熟练应用驾驭科技和思维，那么理论上可以做到联接成一个完美的世界。但事实上，不仅头脑和思维造就不同，驾驭这些的能力也被不少人作为‘宝物’隐瞒、替换成短期快乐和利益。”
“所以使用过程中它会更容易浸染凡人，造就英雄。愈大的差距会把两种人分割开来、相互厌恶——这就是红区和白区。”
“因此绿区其实也很艰难。虽然我们吸取白区的钱，但那只是我们献给红区的‘成果’，我们的‘资源’却是从红区获得的，而我们的工作就是进行‘传话’，以白区人能接受的方式把红区想要白区接受的思维传达出去，无论是为了利润、地位，还是神话！”
“有时候我们是错的，但我们又能怎么样呢？！”胖子旋转着面前的咖啡杯，让杯底与半透明桌面摩擦出“吱吱”的刺耳声音，“我们得承认‘老板’的伟大，因为我们还想成为下一个‘老板’，我们也得维持自己的颜面，因为我们还没能彻底脱胎换骨。如果没有被白区承认的‘地位’和‘威信’，手握资源的我们在他们眼里是什么呢？难道不是肥肉？！”
“出自境界限制、能力不足，还有保护自己的原因，我们只能如此，否则连自己也会被拖下去！就算我有一万枚硬币，为了‘雨露均沾’而分给一万个人，他们能得到什么，我又能剩下什么呢？！”
“我只是不得已如此，其实和白区人也没什么区别！”胖子看看鬼皮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转着眼珠接着说下去，“我只有头脑聪明些，另外绿区的经验很多……”
“你的意思是——与其等白区再产生一个‘绿区’，不如继续由你执掌一切？！”
“当然是在您的掌控下。如果您没有空闲，也可以让珠子帮忙，只是千万不要用绿草那小子——他实在不成熟！”
“那和过去有什么区别，我耐心听你讲，你竟当我是傻子？！”鬼皮轻轻一顿面前的杯子，本已盛满咖啡的杯子晃了几下，杯里的咖啡顿时溢出来，在杯子上画出一道道黄色痕迹，“何况，还没等白区再产生另一个‘绿区’，你早就被其他绿区人献祭了！”
“可你不想轻松一点吗？”胖子盯着鬼皮一口未动的咖啡，皱着眉头硬把鬼皮手里的咖啡换过来，闭着眼送进嘴里，“自己生产资源不累吗，你们本可以过上更轻松一点的生活，只需一句话就可以清闲自在！”
“你的意思是红区？”
“对！”鬼皮搭话让胖子欣喜若狂，立刻亮了双眼，“我在绿区多年，总算还积攒下不少人脉，也能连通红区。只要有我在，我可以从红区要来资源！对他们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可对你们而言——可能是一个见也没见过的世界！”
“新的资源……”鬼皮目光微微一闪，不觉间念出口。
“有一年，我有幸见过一次那个世界……鬼皮，如果你在，你也会感兴趣！”胖子眼中含笑，充满暗示地慢慢说完这句话，举起杯子偷偷观察鬼皮，只稍稍用嘴唇碰了一下咖啡，“想想看，你们的生活会多幸福？”
幸福……鬼皮仿佛看到一束阳光。阳光里有温柔而充满芳香的大地，有晴朗而自在的天空，人们在这样的世界里迈着笃定踏实的脚步，忙着手里工作的同时，脸上带着笑。
可是真的会如此吗？！
“……但如果这样，就等于我们认同你口中的世界，而认同那个世界，就等于认同你！”鬼皮陷入思考中，他皱起眉头，踌躇半晌才缓缓开口，看着胖子的双眼，“经过从头开始的二次‘浸染’后，自我起的所有人会慢慢失去反抗的念头，渐渐达到‘清洗’的效果，只是时间上没那么快罢了！”
“那么……”胖子沉默了很久，直到杯壁上的咖啡在桌面上堆起一滩咖啡渍才突然抬起头，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爽朗笑容。
“欢迎你正式升入绿区，鬼皮！”胖子说着，向鬼皮伸出手。
“什么，正式升入绿区？！”鬼皮愣了一下，第一次在这场谈话中不知所措。但从胖子阴森莫测的眼神里，他隐约感觉到一阵不安。
“对，欢迎你‘正式’升入绿区！”胖子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鬼皮，故意在“正式”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又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我早就说过，即便你回到绿区打败我，你也只是成为第二个我而已！”
“和普通意义上的绿区人不同，你代替我，就意味着你必须成为绿区人，并且接替我的‘工作’，对上成为为‘红区人’服务的人，对下则需要管理并且安抚白区，保证白区稳定——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今天统一白区的你的确有这个资格！”
“这是公寓规则，如果你不想就此消失，身为租客就只能接受！”胖子笑着把手里的咖啡丢在桌面上，任凭咖啡撒了满桌。
灼热的咖啡在桌面摊开一团白烟，瞬间就烧红了鬼皮的指尖。胖子得意洋洋地俯视陷入沉思的鬼皮，暗自琢磨若有相册，他一定会把这一刻拍下来放到第一页终生回味。
第二页就放鬼皮正式接掌这里的瞬间，他的表情一定比哭还难看，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个天生骄傲、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
“作为过来人，我可以给你提出一点建议！”胖子的手在身后摸来摸去，最后自信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深渊，慢慢把手插回裤兜里，“当年我坐在这里的时候，可比你开心得多！我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对桌对面的人‘大放厥词’，说的都是‘能有今天全凭栽培’、‘都是其他人鼎力相助’之类学来的套话！”
“而桌对面的人什么也不说，该微笑就微笑，该鼓掌就鼓掌，好像他倒是等着被训斥的无名小卒。最后我总算忍不住了，在他离开前拦住他问‘你怎么甘心’——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开始翘起二郎腿了！”
“那人转过来就丢给我一个小本本，说我肯问，就说明命不该绝！反正他也用不着了——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