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荼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田靖她爸被人绿了,可转念一想又十分荒诞——这徐晨阳跟田靖都差着辈分,怎么可能跟她妈成一对?
她差点以为窥得了什么不伦之恋,在另一端同步收听的兰丹木则吩咐道:“让他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把钱荼从被爆猛料的冲击中拉回了神智,她清了清嗓子,佯装气愤道:“你骗谁呢!陈淑珍多大了,你才多大?你就算想糊弄我也编个像样的理由啊!”
“我没骗你,我叫田道祥,我记得我叫田道祥!”徐晨阳急切地辩解着,看向钱荼的目光无比真诚,“你既然也是灵魂,应该不难相信我的经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徐晨阳老实说出了他跟踪田靖等一系列事件的来龙去脉,也让钱荼再一次被这世界的无奇不有所震撼。
原来徐晨阳自打懂事以来,就总觉得自己是另一个人,随着年龄逐渐成长,一个叫“田道祥”的男人的人生轨迹也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徐晨阳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所有的事情:知道他的病拖垮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也知道他万分不舍地留下了一对妻女。为了验证这一切是否属实,他说动父母让他来C市读书,并利用空闲时间寻找田靖母女。
当按着记忆中的地址真的找到那个小弄堂的时候,他是极度恐慌的。可是在他看到了勤工俭学的田靖和以报摊为生的陈淑珍后,出自本能的强烈思念让他最终相信,他就是田道祥!至于他为什么能以徐晨阳的身份拥有田道祥的记忆,他并不清楚,但他还是选择了接受这个现实。
“虽然我此生已经是另一个人了,可我放不下婧婧和她妈妈。我知道没有一个正常人会相信我的话,所以我只能暗中帮助她们。但你也是死过的人,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吧?你肯定也有舍不得的人,所以你能不能再等下一个投胎的机会,让淑珍活下去?”
他这个故事光陆离奇,听得钱荼如痴如醉,兰丹木的提醒声忽然又在她脑子里响起。
“小荼,法术要失效了,抓紧时间。”
钱荼一个激灵,想起未完的使命,连忙道:“没想到你的经历如此离奇。唉,算了,你既然这么深情,我也不忍心拆散你们。不过你知不知道,你女儿已经开始怀疑你?她怀疑你别有企图,请了一家叫四渎堂的侦探公司调查你。我好心给你个建议,你不妨把你的事情告诉那家公司,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这世上没有相信你的人。”
一口气不差地把最后的戏演完,钱荼周身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那股法术所带来的效力从她的灵体中散去,她最后只来得及看到徐晨阳向她千恩万谢,便在自己的卧室里醒来。
“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田靖爸爸真的转世轮回了?转世轮回的时间这么短?!” 亢奋的一夜没睡的钱荼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着第一班地铁跑来四渎堂找兰丹木,一见面就连珠炮地问了起来。
兰丹木正在吃早餐,他摆了摆手示意钱荼先坐下来,同时纳闷一个他思考了很久的问题:这世上怎么会有好奇心这么大的人?难道少知道一些,这种人就活不下去吗?
“这世上没有投胎转世。”他茗了一口普洱茶,说道,“我说过,世界万物是由气组成的,人自然也是。人死了,这股气散了,灵体也没了,上哪去投胎。术法上所讲的轮回,是指宏观上天地间灵力的运行,就像水循环一样,有聚有散,如此而已。”
兰丹木这套人死灵散的理论,让钱荼莫名觉得自己身边正飘满了灵魂。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问道:“那为什么徐晨阳还记得自己上一辈子的事?”
“这肯定不是什么转世轮回。”兰丹木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不过术法内也存在着很多未解之谜,就比如田道祥。他这种情况极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圈内大部分人的观点是:偶尔会有人死后灵体没有完全散乱,之后又在天地之气的循环中投入到另一具身躯,因此会有过去的记忆。不过这种看法究竟对不对,还需要更多的案例和研究。”
“所以……这是意外?”钱荼没想到,本身就是为了填补科学未解之谜的玄学,居然还有自己的未解之谜。但无论徐晨阳的现象怎么解释,他们总算弄清楚了他的真实意图,剩下的,就是给田靖她家编个能让普通人接受的理由了。
几天之后,徐晨阳大概是想通了,果然来四渎堂碰碰运气。兰丹木和他打过照面,所以暂时回避了,转而由六公负责接待。
六公已经从兰丹木那听说了事情的大致情况,如今听徐晨阳原封不动地复述完,还算给面子地装得好像第一次听说。他在恰到好处的惊讶后,给予了充分的相信和理解,重点则放在了跟徐晨阳讨论:怎样既能瞒过田靖母女,又能不再偷偷摸摸地照顾她们。
至于这个善意的谎言怎么撒,钱荼已经全拟定好了。她充分发挥了自己师范生的文学头脑,写完大纲后,自觉自己很可能是个被降妖伏魔事业耽误了的文豪。
在钱荼的剧本里,徐晨阳的父母常年出资助学,田靖助学贷款有一部分是国家的,另一部分是社会人士的,而这后一部分里就有徐晨阳父母的份。徐家父母偶尔得知了田靖的存在,时常以她为榜样,激励自己的儿子独立自强。徐晨阳听得多了,就对这位好学的大姐姐产生了兴趣,趁着来C市学习的机会暗中探访田姐姐。一见之下,敬佩之情顿时犹如长江之水,一去不返。田姐姐家庭这么拮据还如此努力学业,我家境那般优越又怎能不奋发向上呢!
不仅要奋发向上,徐晨阳还决定从物质上帮助田姐姐家,努力实现共同富裕,这才有了后来的跟踪和大手笔买报纸杂志的事情。至于那30万,也是他助人心切,从父母那游说来的钱。
田靖被四渎堂请来面见了徐晨阳,并听完了这版曲折离奇的胡说八道。好在她天性纯良,并没仔细推敲这个故事的真假,还一个劲地谦虚,说自己当不起小迷弟这么热情的崇拜。陈淑珍伤情稳定后知晓了此事,更是感激不尽,坚决要还徐家那30万医药费。徐晨阳好说歹说,推脱不了,才只好让她以无利息的方式分期还款,时间不限。最后,理所当然地,他就此有了正大光明上田家门的理由。
跟踪案这般落幕,多方满意,皆大欢喜,只是钱荼还有一丝惆怅:“这样一来,徐晨阳就一辈子不能说他和田靖她们家的真正关系了,他能忍得住吗?”
“失而复得已是幸运,世事是不能强求完美无缺的。”兰丹木对这则轶事倒没有太多遗憾,似乎看得很开,“我们控制不了未来,只能控制自己的心境,心境坚若磐石,自然可以面对任何得失。”
钱荼还记得,兰丹木曾经说过“命虽已定,路却是自己走的”,与现在这句大意相当。她瞄了眼身边的师兄,不禁对他有了些更深的认识。她最初认为兰丹木的内心是块顽石,现在却觉得最恰当的比喻应该是“包心菜”——最外面是一层人畜无害的伪装,里面是一层生人勿进的障碍。但除了这两层,其实还可以再往里面剥,也许不知道在哪一层里,就包着真挚、体贴或温柔呢?
这么一想,她心中不由涌出一股暖意:“还是师兄有见解!现在这件事情也解决了,那你今天约我又是做什么?”
此时两人正走在C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过节的、旅游的人们把平日就很热闹的街市充斥得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而且今天出门还是兰丹木主动约的,这不能不让钱荼大为意外。
兰丹木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揶揄:“之前你说请我来玩,结果我一来就在为田靖的事情奔波,都没玩过什么。现在你不该犒劳我一下,带我逛逛吗?”
OMG!钱荼原地呆滞,万万没料到兰丹木竟是变相约她逛街的!
可是她第一时间生出的不是受宠若惊,而是被黄鼠狼拜年的胆战心惊:该不会是自己老给兰丹木揽事,他终于不耐烦了吧?
“师兄……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兰丹木五味杂陈地瞥了她一眼,“带我逛街有这么可怕?”
“不不不不!”钱荼连连摇头,见他既不像开玩笑,又不像秋后算账,终于放下心来,“那感情好!我正想买双新靴子,师兄你帮我参考参考?”
兰丹木爽快一点头,示意钱荼面前带路,然后——
他就后悔了。
当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依次闪亮的时候,兰丹木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太小看女人逛街的毅力。他都走得快要脱力了,可平时明明体力比他差得多的钱荼还劲头实足。她几乎把所有商场的所有柜台的所有的靴子都试过了,更绝的是,最后她说都不合适,一双也没买。
兰丹木有生之年第一次知道,世上居然还有像“女人逛街”这般耗时耗力又全是无用功的事情。
“小荼,你饿了吗?我们找家店吃点东西吧。”终于,他看了看手表,决定结束自虐。
“好啊,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烤鱼。”钱荼尽管没有买到心仪的鞋子,但仅仅是兰丹木陪她逛街本身,就已经够令她兴奋了。她抛开了起初的那一点点疑惑,兴致高涨地带着兰丹木又去了一家她非常喜欢的饭馆,一直吃到酒足饭饱。
“师兄,这顿谢谢你了,本来我是地主,不该让你破费的。”
“没关系,这几天都是你请客,我请一次也没什么。”兰丹木最后替两人点了杯饮料,看了看钱荼,忽然开口道,“小荼,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钱荼葛优瘫在软沙发里,还沉浸在心满意足的余韵中,没注意到兰丹木已然认真起来的表情,随意道:“什么事,师兄尽管说。”
“我们的契约结束了,你不用再做我的使役灵了。”
“……”
吸管从钱荼的嘴里掉了出来,她缓缓坐正了身体,盯着兰丹木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在找到自己的思维前,已经下意识地质疑道:“师、师、师……兄,你在开什么玩笑?”
可是兰丹木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只有清晰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我没开玩笑。”他平静地看着钱荼,就像在蜀山的那个梦境里,与她只有一步之遥,却无法触及,“很抱歉,之前结契是我太草率了,其实你并不适合做这一行,回你正常的生活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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