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的春天，杏花坳笼罩在湿漉漉的雾气里。李幺妹扛着锄头，踩着露水，快步走在田埂上。她穿着一件半旧的碎花衬衫，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脚下是一双沾满泥巴的解放鞋。清晨的薄雾打湿了她的刘海，黏在光洁的额头上，一双杏眼却亮得逼人，带着股不服输的泼辣劲。
她家的枇杷林在村尾的山坡上，是父母留下的唯一值钱的家当。今年枇杷挂果好，本是丰收年，可前几天突然闹了病虫害，叶子卷边发黄，急得她嘴角起了燎泡。一早起来，她就是去邻村请了老把式来看，结果人家摇摇头，说是新虫害，他也没法子。
"幺妹，幺妹！"同村的秀娟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她性子温婉，和幺妹从小一起长大，"咋样？张叔有法子没？"
幺妹把锄头往地上一顿，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屁的法子！说是啥子新虫，他见都没见过！这不是要绝老子的路嘛！"她声音清脆，带着川妹子特有的辣味。
秀娟愁眉苦脸："那咋办？今年就指望这片林子了......"
"咋办？凉拌！"幺妹嘴上硬，心里却火烧火燎。她蹲下身，小心地查看一株病恹恹的枇杷树，眉头拧成了疙瘩。奶奶年纪大了，药不能断，家里开销都指着这片林子。要是绝收了......她不敢想。
正烦躁着，村头忽然传来一阵罕见的汽车引擎声。杏花坳路窄坡陡，很少有四个轮子的开进来。不少村民都探头探脑地张望。
秀娟拉了拉幺妹："诶，听说了没？陈老汉家的儿子回来了？开着小轿车哩！"
幺妹头都没抬："关我屁事。"她对那些"城里来的少爷"没啥好感。
"听说......陈老汉病得快不行了，这回把他儿子硬喊回来的，好像是为了......"秀娟欲言又止，脸上带着点同情和八卦交织的复杂神色。
幺妹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想起了奶奶前几天唉声叹气，说什么陈家对她家有恩，陈老汉怕是熬不过去了，放心不下儿子之类的。她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她看到那辆与泥泞村路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歪歪扭扭地停在了陈家门口。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皮鞋锃亮的男人皱着眉头钻了出来。他身材高挑，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全是压抑的不耐和与周遭环境的疏离。他抬头看了眼陈家的老屋，又迅速避开脚下的一滩鸡屎，动作带着明显的嫌弃。
幺妹远远看着，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她认得那双眼睛，小时候见过几次，那个叫陈默的，陈老汉的骄傲，名牌大学生，据说在成都当啥子设计师，风光得很。可现在，他那副样子，就像一只误入鸡窝的孔雀，浑身不自在。
"看他那样子，怕是待不了三天就要跑。"幺妹冷哼一声，收回目光，继续发愁她的枇杷树。
然而，她没想到，命运的绳索，已经悄然套上了她的脖子。
傍晚，幺妹刚到家，就看到奶奶坐在堂屋，眼圈红红的，陈家的一个远房叔公也在，面色凝重。奶奶看到她，张了张嘴，未语泪先流："幺妹啊，陈家......陈家出事了，你陈伯伯他......他想在走之前，看到你和陈默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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