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说的，确实是事实。
进入这个副本的几个人原先所在的季节，显然都并不是冬季——韩潇刚进来那会儿，身上那件衬衣的袖口都还半挽着，露出小半截小臂。哪怕能够通过各种手段，暂时地维持自身的体温，在这样持续的恶劣环境下，也根本撑不了太久。
事实上，秦砚甚至觉得，让一个刚刚通过了新手关卡的人，紧接着就来到这样一个副本当中，其间的难度跨度，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不需要保持自身的正常体温的。
视线在边上弯着腰，正不断地用双手往下挖雪的人身上扫过，秦砚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这个与自己一同出现在新手关卡里的家伙的真实等级来。
——总之不可能比这个副本的“D级”要低。
帮着把挖出来的雪依次地堆垒、压实，在被挖出的空间上方，粗略地塑造出半拱形的遮挡，秦砚看着外头，终于勉强被隔绝开来的风雪，不由地小小舒了口气，在这个勉强能容纳五个人的空间里坐了下来——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个简陋的雪屋了。
只不过更加粗糙、不稳固，缺乏合理的支撑结构，显然没法让它维持太长时间。
有未能止歇的寒风，顺着被刻意留下的缝隙里吹入，惹得那两个共同披着祝游方外套的女生，更加紧密地挤挨在一起。而看起来状态稍好些的韩潇，则待在更靠近缝隙的地方，时不时地往外头张望几眼。
“还好吗？”被压得极低的声音，伴着暖热的吐息倏然落在了耳边，激得秦砚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躲避，脑袋不由地就碰上了本就没有多少距离的雪墙——很快就被祝游方伸过来的手掌隔开，整个人都被圈进了对方的怀里。
霎时间，秦砚只感到周围原本还萦绕着的、带着寒意的风被彻底地隔绝开来，取而代之的，是身后的人，那比之以往，还要高出了少许的体温。对方似乎还因为先前挖雪的行动，而微微出了些汗。
这显然不是对方的身体足够健壮，又替自己挡住了风的缘故。
想到之前祝游方所说的，游戏里有能够达成像自己之前那样，迅速治疗伤口的道具的事，秦砚想了想，转过头低声问他：“你身上有保温的道具？”
祝游方点了点头，没有任何隐瞒地从自己的领口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项坠：“之前一个副本里拿到的，只有在极端气候下能够起效。”
【瑶瑶的红宝石：经过女巫瑶瑶精心炼制的红宝石，能够将一定范围内的温度，维持在某个限度之内，具有保温、保鲜、让食材维持活性的作用。
提示：虽然宝石本身的味道糟糕极了，但女巫用来对其进行熬煮的汤底，似乎十分鲜美。】
秦砚：……
一时之间，他经有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起比较好。
神色古怪地，从那枚项坠上移开视线，秦砚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没忍住张了口：“你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或者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祝游方摇了摇头，重新把手里的项坠塞回了领子里，“不过挺好用的。”
秦砚：……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情更加微妙了。
不过……
“我以为你会把这东西给我？”秦砚看向祝游方。
“你不需要。”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下一秒，祝游方就给出了回答。很显然对方在一开始，就考虑过了相关的事情。
——一个没有心跳、不会感知到冷热的死人，也确实不需要这种东西。
“但我以为你在追求我？”伸手指了指还在两个小姑娘身上的外套，秦砚忍不住挑了下眉毛。
然而，让秦砚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祝游方反而呆了一下，关注点完全落在了秦砚没有想到的地方：“我可以追求你？”
秦砚：？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甚至怀疑这个人在和自己开玩笑。可对方的脸上，确确实实是真切的茫然和困惑。
秦砚：……
好吧，把这个家伙的脑回路往正常人的方向搭，是他的错误。
“真的可以？”祝游方甚至还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不行？”秦砚都快被他给逗乐了，嘴角都不受控制地扬起了一边，“我目前又没有交往对象。”
虽然他在这之前，确实没有考虑过恋爱的事情，也没觉得自己会和同性在这方面，有所牵扯就是了。
“……哦，”有点傻愣愣地应了一声，祝游方像是又想起了在这个问题之外，两人所谈论的事情，“但是你确实不需要。”
这下子，秦砚是真的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还怎么都止不住，整个人都靠在祝游方怀里抖。
总觉得，和这个家伙接触得越多，对方最开始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就被颠覆得越完全。
莫名有种只在自己面前犯蠢的大狗的感觉。
好不容易才喘匀了呼吸，秦砚抬手擦掉自己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张口正要说点什么，却被一个带着点好奇的声音给抢了先：“那个，你们两个……是情侣吗？”
秦砚转过头，就看到另外一边的两个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旁没有说话的韩潇，视线的余光也不自觉地在往这边飘。
但秦砚并没有从他们任何一个人那里，感受到丝毫的恶意。
“现在还不是，”于是他笑了笑，很是坦然地开了口，“至于以后，”秦砚偏过头，看了祝游方一眼，“就要看他的表现了。”
话音刚落，两个看起来不过初中年纪的小姑娘的眼睛就亮了，一副想要说点什么，又没好意思的样子，边上的韩潇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还在下雪的外面。
对秦砚的这些话反应最大的，反倒是祝游方本人。
他低下头，看了看说完那几句话之后，就放松地靠在自己胸前，表现出了过度的熟稔的人，犹豫了好半晌，才小小声地开口：“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我送你？”
好险没直接把“不是说没有一见钟情”这句话给说出来，秦砚那本来就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笑，却又变得一发不可收起来，他干脆转过脸去，把脑袋埋进了祝游方的胸前，才勉强压住了自己太过夸张的笑声。
——或许是因为对方能够真切带给自己的、过往从未感受到过的温度和触觉，秦砚确实很喜欢和这个人的肢体接触。即便知道自己的一些举动，实际上早已经越过了某条暧昧的界限，他也没有半点要改正的意思。
反正这个家伙也不像是会在意的样子。而且看对方的意思，确实是想要“追求”自己——从这个角度来看，直接答应对方的“追求”，似乎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嗅着鼻间充斥着的、属于祝游方的气息，秦砚略微仰起脸，看着这个人在逐渐昏暗的光线当中，被勾勒而出的硬朗线条。
他想起了这个人在不久之前所说的，想要看到自己更多真实的样子的话，也想起了自己自那满地的血污之中睁开眼睛时，那几乎流尽了全身血液的人，轻抚着他的面颊的手心的滚烫热度。
她喊自己：“小砚。”
——真实的他，是真正存在的吗？
并非被装进名为“秦砚”的容器里，以记忆与期盼塑造而成的模样——真的存在吗？
并不是第一次在脑海当中浮现的问题，却有史以来第一次，被认真地进行了思考，秦砚对上祝游方低头望过来的双眼，怔忡间忘了移开视线。
简直就像是，只要待在这个人的身边，那些迟钝的、朽坏的、从未被使用过的、属于生者的能力，都会被缓慢地、真切地一点点地重启一样。
秦砚忍不住笑了一下，收回视线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能更舒适地靠在祝游方的怀里。
“不用了，”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没回答这个人刚才的问题，秦砚不由地又扯了下嘴角，“我觉得这东西还是更适合你一点。”
夜色已然彻底地笼罩了下来，然而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之上，却依旧明亮异常，哪怕是只留下了少许缝隙的雪坑之内，视线所及之处也都能够描摹出大致的轮廓。
“我困了，先睡一会儿，”没有再去看外头那依旧没有停止的风雪，秦砚闭上眼睛，无意识放轻的声音拖着倦意，“有什么事再叫我。”
似乎是没有料到秦砚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祝游方愣了一下，才晚了半拍地应了一声。下意识抬起，想要去扶怀里的人放松下来的身体的手，又在中途停住，重新放了下来，安静得只能听见外面风声的雪坑里，良久才又响起了他的声音：“今天晚上我来守夜吧。”
“也行，”过了好半晌，韩潇才接上了他的话，“不过你看前半夜就行，我看后半夜。”
“到了时间你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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