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了头,却没有秋高气爽的畅快,在夏末偷来一丝暖热,混着风绕过每个人的衣角。
这风带着点残暑的黏腻,又裹着些初秋的微凉,吹得人心里也跟着不轻不重地悬着。
云上殿筑的是金边白黛瓦墙,在午后偏斜的光线下,金边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衬得白墙愈发洁净如雪。
黛瓦层层叠叠,沉静地伏在殿宇之上。
恰有鸟雀低飞掠过檐角,羽翼划开淡青的天幕,影子轻盈地落在瓦片上,倏忽间又腾空而起,真真像一幅灵动的水墨卷轴,在眼前延绵铺开,将这片天地都纳入了画中。
“哎呀!这样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惬意啊!”
谢岸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仿佛要将筋骨里积攒的微尘都抖落干净。
腰间的兰花铃随之“叮铃”作响,清脆的音符跳跃在微热的空气里。
奚刃心像是头一回见到这般精巧物件似的,两只眼睛直愣愣贴了过去,瞳仁里映着那枚小巧的银铃。
他还妄图伸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微微晃动的流苏。
“奚刃心!不要老是干一些不走寻常路的事,好不好!”
谢岸猛地收回手,兰花铃被紧紧攥在掌心,只余几缕流苏从指缝间溜出,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任谁也会被这突然凑近的黢黑脑袋和伸出的手吓一跳吧!
奚刃心讪讪地直起身,手指下意识地揪扯了一下衣服里冰凉的长命锁链,链子硌在锁骨上,带来一丝清晰的触感。
“我也有!”
他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声音拔高了些,将那枚长命锁从衣襟里彻底拽了出来,让它暴露在众人眼前。
银白的花边在光线下闪了一下,锁身小巧玲珑,中央清晰地雕刻着一朵繁复精致的不知名花形,花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你出生起就带着的吗?”
谢岸的目光落在那枚陌生的锁上,带着一丝探究,语气缓和了些许问道。
“嗯!”
奚刃心用力点头,脸上漾开一个明朗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冒失从未发生。
他的指尖带着点珍视的意味,轻轻摩挲着锁心那朵冰凉的雕花。
谢岸沉默了一瞬,目光低垂,落回自己紧握的拳上。
那枚兰花铃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几乎要烙进皮肉里去。
几缕五彩的丝线流苏顽强地从他指缝间挤出来,在微风中无助地颤抖。
“这是母亲送我的生辰礼,”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涩意,
“她……不常回越朝。”
空气里似乎弥漫开一种名为“思念”的微尘,随着他的话语轻轻沉降。
奚刃心看着谢岸低垂的眉眼,心头莫名一紧,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的母亲不是越朝人吗?”
眼前人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目光飘向远处连绵的黛瓦,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抿成了一条略显苍白的线,欲言又止。
那未出口的话语,仿佛比说出来的更沉重。
脚步声轻轻响起,打破了这凝滞的空气。
谢妤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脸上惯常的娇俏难得地收敛起来,神情是少见的平静。
她走到谢岸身旁,目光扫过奚刃心,带着一丝了然,然后替兄长轻声解释道:
“我们的母亲,是丹疆人。”
“丹疆”二字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无声的涟漪。
如今这片大地上三朝鼎立,彼此牵制,丹疆正是其一。
传闻丹疆人容貌俊美,性情如火,国土广袤,自有一派迥异于中原的奔放与不羁。
然而,丹疆与越朝的关系却绝非友好,自七年前那场震惊天下的帝女花之战后,两朝之间便横亘着难以消弭的血痕与宿怨,仿佛命运早已用冰冷的刀锋刻下了一切。
奚刃心只觉得心下一凉,仿佛有块冰顺着脊背滑落。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不合时宜,甚至可能触及禁忌的问题。
他自小长在这看似隔绝世事的云上殿,听学时也多半神游物外,对这些陈年纠葛所知甚少。
此刻他只想原地消失,或者干脆让脚下的青石板裂开条缝把自己吞进去。
让他死去吧,就现在!
“这有什么啊?”
他猛地拔高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豁出去,
“我还没见过我娘呢!”
既然气氛已经尴尬到极点,不如再丢块更重的石头下去,砸出个响儿来算了!
他几乎是赌气般地喊出了这句。
所有人都仿佛被瞬间施了定身法。
谢岸伸懒腰的动作凝固在半途,谢妤微张着嘴,连旁边一直安静看云的叶瑜也转过头来,目光带着惊愕。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连风都屏住了呼吸,整个庭院的时间似乎被扭曲,呆愣到连晨昏都无法转动分毫。
所谓语出惊人,从来只在他奚刃心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你……?”
谢岸像是被噎住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支吾了半天,方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他看向奚刃心的眼神复杂极了,难以置信中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寻。
“我真没见过她,”
奚刃心迎着众人的目光,索性破罐破摔,语气反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轻松,
“所以对她的感情不深,再说了,我连我爹是谁都还不清楚呢。”
在他的认知里,从模糊的幼时记忆起,常伴左右的就只有舅舅一人。
那些活在舅舅偶尔叹息或只言片语里的模糊身影,对他而言,不过是些遥远而陌生的符号,要他生出什么刻骨铭心的情感,委实太难。
不知为何,谢妤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她眼角分明没有任何泪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