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哥儿一直把九娘送到山脚下,又雇了两个肩舆,亲眼望着脚夫们抬着九娘的身影在日落余晖中一点一点的消失,适才折身到马车前,又因着已命了贴身小厮阿戎去京城打探王五郎的事儿,这厢回金陵,也只得自个儿亲赶着马车回去了,不过好在顺哥儿自幼弓马娴熟,至于赶马车此等小事,倒也不费劲儿。
待九娘在夏朵的搀扶下,一路拿团扇掩了面,在络绎不绝赶着下山的香客们不经意的视线四掠中,尽可能的不叫那些女香客们瞧见她这一张稚嫩的小脸,以防碰着金陵那些个与沈家有来往且有过一面之缘的女眷。
一切倒也顺利,不出一刻钟的功夫,九娘便已被站在栖霞寺后山沈家小院门口侯了多时的刘妈妈迎到了屋中。
直到这一刻,在屋里头待了一日充作九娘的春草,适才长长舒了口气,虽满肚子都是对九娘的关切,不过在这个时候,春草倒也没抢着开口,只默默的拿目光朝着九娘从头到脚来来回回的扫,瞧着九娘的面上似有几分倦容,浑身上下倒也齐整干净,还未彻底落了地的那颗心,也便彻底安了下来。
而刘妈妈则一边服侍着九娘到罗汉床上歪靠着,又亲倒了沁人心脾的荷花饮奉到九娘的手中,瞧着九娘缓缓抿着荷花饮,倒是显出了几分的悠然神态,刘妈妈也便掩去面上的担忧,倒是露出几分笑来
“瞧着姑娘这闲适的样子,老奴悬着的这一颗心总算是能放下了。”
刘妈妈边说着话的同时,边去将拧好的湿帕子在九娘的脸上来回拭了拭,嘴里的话头却并没有停下。
“阿弥陀佛,苏老祖保佑,自打姑娘跟着顺表少爷去了江浦,老奴同春草俩,倒是不知念了多少声佛,这一遭,虽未引起那些个丫鬟婆子的注意,但姑娘到底是沈家嫡女,只怕姑娘这一去,倒是要被那陆家三郎轻瞧了去。”
刘妈妈自来是喜欢絮絮叨叨的,对此,九娘早已习以为常,不过,在听到刘妈妈口中提及的陆三郎三个字时,哪还有半点的悠然闲适,立时就将盛着荷花引的粉玉杯子一股脑的推到了刘妈妈手中,面上写满了不快,明眼人稍稍打量一眼便晓得,她这是不高兴了。
刘妈妈也不是蠢人,只略略一思量,便晓得陆三郎那头的事儿不顺,倒是自忖了句,言多必失,忙将粉玉杯子搁到罗汉床上小几上后,便索性靠了九娘所在的床头坐了,又抓了九娘的双手,软了声音宽慰道
“那陆家三郎,曾经倒是满腹诗伦,论起来倒也算是金陵头一等的才子,可现如今正守着双重孝,待孝期过了,还不定几时能考上举人中了进士呢!”
瞧九娘面色越来越不好看,刘妈妈并未放弃宽慰的心思,再开口时,声音便越发柔软起来
“想我们沈家女在大华国的贤名,那可是无人能出其右的,便是五姑娘是庶出,想那陆家三郎如今在陆家式微的处境,只有配不上五姑娘的,今个儿姑娘放下身段去找他,倒是给了他几分脸了,他却倒好,竟惹的姑娘如此不快。”
刘妈妈觑着九娘原本眸中越来越浓的阴郁烦躁,在自己这一袭话后,渐渐变成了羞恼,外加气鼓鼓的双颊,一时思忖着说陆三郎坏话有效,便也就继续说起陆三郎种种不是来
“如今看来,那陆家三郎倒是个给脸不要脸的蠢货。”
瞧九娘气嘟嘟且一脸赞同的样子,刘妈妈嘴里头的话倒是越说越顺溜。
“瞧咱们姑娘给他三分颜色,他便当真敢开起染坊来了。”
直听到这一句,九娘气的鼓鼓的腮帮子适才彻底泄了气,又忍俊不禁的噗嗤一声笑出来,更是被刘妈妈搂在怀里轻拍着背继续安抚,又见夏朵同春草两个对视一眼,好似同时呼了口气,适才听到夏朵趁机出声附和刘妈妈道
“谁说不是呢!奴婢今个儿可是瞧的真真儿的,那陆家三郎着实是没将咱们姑娘放在眼里,改明儿呀,咱们给他脸上抹上几个颜色,也让他堂堂的大才子晓得咱们姑娘不是他能小瞧的才是。”
“呵。。呵呵。。。呵呵呵。。。”
九娘原就被刘妈妈逗的露了笑,现下更是顺着夏朵那一句,往陆三郎脸上抹几个颜色,脑子里不知怎的,就浮现出陆三郎那仙人一般的好看的脸被抹了脸色后的囧态,这厢倒是彻底抛开心底里那股子不快,并靠在刘妈妈怀里头,身子一颤一颤的,口里头则放声大笑起来。
瞧了九娘这厢满身的不快尽数散尽,那厢刘妈妈也好,春草也罢,尽都符合着九娘的笑声跟着笑起来。
笑了一阵后,九娘适才懒懒的靠在刘妈妈的怀里头叹了口气,又满是担忧的开了口
“临走前,我倒是同陆三郎约了,让他明儿个早间派了可靠的婆子来栖霞山接我再去他那守孝的小竹屋一趟。”
此话将将落地,夏朵倒是知情人,该震惊的,先前早已震惊过了,此番倒是惊的刘妈妈以及春草两个,双双瞠目结舌。
而九娘则丝毫不去理会刘妈妈同春草满脸惊愕的神色,仍旧徐徐的述说着她的心思。
“此事已经开了头,虽那陆三郎满腔怨气,不过,瞧族里头那些族兄叔伯便晓得,他们读书人,自来最在乎家族名声,而陆三郎有那等才学,他的心中,只怕将陆家的名声看的比他的性命都重要,现下,我手里头握了陆家的阴私,倒也不怕他不按着我的意思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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