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瞧那些个二进的奴仆脚不沾地的来来往往,钱氏面上仍旧端着一派和煦的笑,倒是瞧不出半点的沉闷不悦来。
可钱氏的心里头,到底十分不痛快,这厢往荣养堂去的步子便不由得加重了三两分,心下里更是将起先还在清正院里头那丁点对九娘的愧疚抛掷了九霄云外,与此同时,却又渐渐生气一股子愤愤不平之气来。
在钱氏想来,虽一万个没料到夏朵会背叛自个儿,所以便将夏朵的话信了十成十,认为自己误将九娘为了替自个儿抱不平错认为受了五娘的挑唆,这的确是误会一场,九娘心里头不快,也是可以理解。
可,自个儿到底是九娘嫡亲的母亲,这天底下,素来只有不孝的子孙,又何来不是的父母。
更何论,起初也是为着九娘好,想着她年岁小,别是耳根子软,又识人不明,万莫要受了旁人挑唆,做了那出头的椽子,不念手足亲情的白眼狼不孝女。
哪里又会料到,九娘那丫头年岁颇小,却气性比她这个当母亲的都大了去,竟丝毫不顾及自己这个母亲的颜面,当场拂袖而去,简直就是悖逆妄行的不孝女。
然而,现下里却是听了夏朵一袭话,晓得了九娘怒气何来,左不过就是一片好心却被误会了一场罢了,哪里就来的那么些个气性,这女儿家家的,可得温柔体贴些子才是好的,正所谓过刚易折呢!
而九娘又不似七娘勤哥儿那般同自己亲近,倘换做七娘,自己误会了她去,立时就会窝到自个儿的怀里头撒了娇去,这误会岂不早就开解了,哪里还需自个儿这个嫡亲母亲受这个气。
当然,七娘才不会似九娘那般没脑子,当日荣养堂九娘闹的那一遭,只她一个揭了秦氏丑事的还沾沾自喜,其他满屋子的人,谁不是人精,哪个瞧不出九娘那装傻充嫩的一席话,是特特针对秦氏的,单是老夫人那儿,就不容易糊弄,只一个个的都同自个儿想的差不离,当是九娘年岁小,也想不出这阴损的主意来,只受了五娘的挑唆罢!
而当时为了保秦氏名声,五娘已然低头服软的当众下跪,也算是保住了秦氏乃至整个小二房的名声,而老夫人到底念着五娘年岁大了,真个儿是被秦氏苛待的很了,适才起了这一袭不该有的心思,日后去了保定府,光是秦氏那里,五娘就吃不了兜着走,老夫人自然是懒得插手了。
不过,单看老夫人这段时日里待五娘不同往日里热络就晓得,她心里头,究竟是对五娘那一番作为生了恼意。
由人思己,此刻的钱氏一想到,但凡老夫人晓得九娘那一遭是为着自个儿闹的,后背就不由寒气森森,并心里头万分庆幸。
幸而九娘当时没有蠢到家,对外透出些个当日差点闹的秦氏名声不保,全然是为着自个儿这个嫡亲母亲,倘真那般,且不说秦氏以及另外两位妯娌如何看待自个儿了,便是老夫人那一关就不好过,另还有自个儿的丈夫那儿,只怕会觉着自个儿不是个贤妇,竟挑唆的嫡亲女儿当众揭了二嫂子的短呢!没得要闹得夫妻生分从而离了心。
一想到那些个可怕的后果与可能,钱氏便恨的磨牙,并打定主意,万万不能叫此事透出半分半毫去,至于倒霉催的五娘,那就自求多福好了,谁让秦氏不贤,尽晓得打压庶出子女呢!
可,千怪万怨了九娘一通之后,钱氏回头想来,又有些不忍。
旁的且不论,单单九娘为着自个儿鸣不平的一份心,就是好的,只用错了地儿,日后好生教导,也不求她似七娘那般通透聪慧,只抵的上七娘十分之一也就尽够了。
可,再想一遭,钱氏又放不下母亲的身段,到底九娘是她的女儿,这哪有当母亲的向女儿低了头去的。
这一遭,纵然自个儿误会了她去,却也不该自己这个母亲先失了威仪,倘九娘真个儿是明理知矩又孝顺的好姑娘,只为着拂袖而去那一遭,也该亲来清正院向自个儿低个头,陪个罪,莫不是自个儿是那吃人的母大虫,这又是嫡亲的母女,哪里又能真个儿责罚了她去。
越是往深里想,钱氏便越发觉着自个儿本就该理直气壮,一切都是九娘那丫头咎由自取罢了。
平日里,榆木疙瘩一个,害的她丢了不少的颜面也就算了,今日里,哪怕是自己误会她在先,她却倒好,一个做女儿的,竟敢忤逆自个儿,丝毫不顾自己这个母亲的颜面,便拂袖冲出了清正院。
今日她才几岁的年纪,就敢如此悖逆不孝,倘自己再低了头去,日后还不得上了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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