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后事完罢,作为娘家人的沈家自然无事,只按照规矩,梅六郎需得在家茹素百日。
不过,按照梅沈两家的商定,又脱了四娘遗愿的借口说辞,百日内,梅六郎需趁着热孝期将五娘迎进门,好照料梅六郎开过年来的春闱。
金陵百姓们,但凡听闻四娘这些个为夫君着想的传言,自然是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夸四娘贤惠无双,真不愧为沈家女,临死前竟还能如此为夫郎着想,梅六郎能娶着她为妻,也算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所以,这厢梅家将将送四娘入土为安,后脚梅老夫人就带着梅家大太太并二太太齐齐准备九月初十迎娶五娘进门的喜事。
虽说五娘是续弦,但究竟是沈家女,且不论四娘落红不落红这一桩,按梅老夫人的思量来说,四娘这一去,原本是梅家吃了大亏,可,为着梅六郎的前程乃至梅家子弟的前程着想,硬是提了再嫁一个沈家女的要求,着实是将沈家老三房的三老夫人万氏开罪了。
万氏嘴上不提,心里头到底是怪罪几分的,只是四娘这事干系整个沈家女的名声,就算再不愿嫁个沈家女来梅家,让人徒增非议,却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然而,梅老夫人乃至整个梅家不得不承认的是,梅家说起来也是金陵城的世家大族,却是万万比不得沈家的,这些年来,梅家步入仕途的官老爷们,也是紧跟着沈家的步子行事做派的。
所以,综上种种,梅老夫人自认为,虽四娘这一桩上,万氏的的确确在自个儿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却也是万万不敢慢待的,不仅如此,更得比从前更加小心客气几分,必不能叫万氏生出嫌隙才好。
于是,几番思忖考量之后,梅老夫人于五娘与梅六郎这桩婚事上头,也只有风光大办的,绝不敢因着前头四娘那一桩丑事,而刻薄了五娘半分去。
不过,按照规矩,五娘到底不是原配嫡妻,四娘又尚在百日热孝中,就算梅老夫人想办的风风光光的,也是比着先前四娘的婚事减上两分的。
譬如,交换庚帖,请期,小定,插的簪子,落在旁人眼里,也是风头尽出,可比起当初四娘一应来,却是要减了两分颜色的。
于此,不论是沈家也好,还是外人也好,不仅不会说梅家的不是,反倒对此大家赞赏,毕竟五娘是继室,哪能越过四娘原配嫡妻的身份去,人家梅老夫人与梅家大夫人相携登门,亲自筹办这桩婚事,已是给足了沈家乃至五娘的脸面了。
那厢梅家与沈家就梅六郎与五娘的婚事忙活的热火朝天,几乎忘却了还在四娘的热孝期里,而这厢九娘好容易托了两次借口去寻陆三郎,以希望拿沈家的地治图换他相助。
只是,不只是陆三郎有意避而不见还是因着前头的事,心中恼怒,所以连着两次,尽管九娘将他的竹屋乃至山脚寻了个遍,就连借口去到陆三郎父母坟前上香,都未能见上陆三郎一面。
心中憋屈气闷万分的九娘,却也不敢在旁人面前露出半分,尤其是五娘跟前,更是努力抛开心中的闷气,争做个解闷的开心果。
只无奈,九娘压根就不是开心果的料,而自打四娘去了后,五娘虽嘴上不说,也似往常一般同旁的姐妹或是长辈们笑语晏晏,但,九娘觉着,五娘眉间眼里那抹子解不开的愁苦,却是无时无刻不透着她心里的酸涩与苦楚。
“也就下个月初八的事儿了。”
五娘幽幽叹出声,又瞧着隔了张小几,罗汉床上歪靠着的小丫头这阵子总是跟进跟出,话也变的比平日多上近乎一倍之多,五娘心知这是九娘真心待自己,陪着自己给自己解忧忘苦。
但,她与梅六郎间,横着一条四娘的命,就算以时下的眼光来看待,沈家没错,梅家没错,梅六郎更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委屈,反倒是他们沈家女名声差点被四娘连累,是四娘不贞不洁,但五娘却不是时下人,她比谁都清楚四娘的清白,四娘是被冤杀的。
那样温柔娴静的一个姑娘,更是真心真意处了多年的小伙伴,就被那样的理由,被梅沈两家联手冤杀了,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瞧着,就算挣扎过,也挣扎不过梅沈两家,更是挣扎不过这个世道对女子名声的看重。
原本在四娘未死之时,五娘心里也是怨恨过梅家与沈家的,更是怨恨过这个世道的不公,可是待四娘死后,她就连怨恨的气力也没了,只觉着茫然无力,更是从头推翻了当初来这个世界,觉着还不错,想要躺平这一世的想法。
似乎没忘了九娘那双热络的眼,亦或者一颗噗嗤噗嗤热腾腾跳动的心,五娘到底面向九娘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些日子,倒是难为你为了开解我,竟女学也不去,只整日的陪着我。”
瞧着九娘被说出心思双颊绯红,露出一副羞涩的可爱模样,五娘不由得单手托腮撑着小几,另一只手不由的够到九娘的脑袋上,揉了揉她脑袋上柔软的发丝。
“也罢!左右只半月我便要嫁去梅家了,待到那时,你再去女学好生学些本事才是。”
提及五娘出嫁这一桩,九娘立马就褪去了面上的羞涩,露出好一副的阴沉烦躁来,而五娘则继续揉着她的发丝,似是安抚又似关切道
“女学的唐先生是个有本事的,她虽严苛些,但得了她的指点,也算是受益匪浅。”
幽叹一声,再开口,不禁有些语重心长的意思
“九娘呐,你年岁虽小,但,有了你四姐姐的前车之鉴,你总得比着同龄人多晓得为自个儿打算些个,琴棋书画倒不打紧,多跟着唐先生学些当家理事打理中馈的本事才是正经,以后女子嫁了人,想要在夫家立足,可不是靠着你的才学品性,而是要靠有没有本事能拿捏住满府上下,最起码,得打理好自个儿的嫁妆,正所谓,钱多,腰杆子才会硬,可别学那些个酸儒,一口一个铜臭味啥啥啥的蠢样儿。”
五娘既是点拨,九娘自然是连连点头,而五娘却还不放心,想了想,又下床,绕过小几,同九娘头挨头的歪靠在一块,并一阵耳语
“那日,你也是听着四娘未有落红,这事,你还小,现下还不懂,但你得牢牢记着,咱们姑娘家新婚夜里未有落红并不是不贞不洁,也有很多外力或是本身导致不会落红,左右你自个儿做没做不贞的事儿自个儿心里头门清,但,以防万一,咱们也不能任由世人口诛笔伐,或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出嫁前,也可秘密准备些鸡血,或是致人昏睡的药,但凡没瞧着落红,自己也能有条退路。”
九娘显然是不理解落不落红,但,她并不傻,也晓得落红事关女子名节,干系重大,重大到,没有就会像四娘那样死的莫名其妙。
又是五娘嘴贴耳的密话,九娘哪有半分存疑,几乎立时就点头,又把小嘴贴在五娘的耳旁认真作保
“我一定牢记五姐姐的话,以后我成亲前,一定准备的足足的,好给自己多留一条路。”
想了想,又恨恨补了句
“不过五姐姐莫要担心,什么鸡血鸭血的,哪有梅六郎的血来的好,我瞧五姐姐也不喜欢那梅六郎,不如待到大喜之日,我给梅六郎放放血,好教五姐姐心里痛快痛快!”
乍听这一句后,五娘下意识就把目光转向九娘一张不苟言笑的小脸,样子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忍不住失笑连连摇头,几息后,又觉着九娘这话不妥,生怕她年岁小,惦记着让自己痛快真的做出什么事儿来而毁了她的人生,立时就板起一张脸,严肃道
“那可不成,你五姐姐我想要心里舒坦痛快,岂能借了你一个奶娃娃的手去,我自有法子对付梅六郎,你可千万别插手。”
九娘面上乖乖点头顺从,但心里却想的是。
‘哼!梅六郎先娶了四姐姐也没保住四姐姐一条性命,这会子又累及的五姐姐给他当继室,简直欺人太甚,不给他颜色瞧瞧,他还不知道要怎般磋磨五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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