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还有用吗?”
燕逸岫顿了片刻,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在她的印象里,这是第二个以有没有用来衡量自己价值的人。
“当然了,”燕逸岫回答,“凶手是冲着你来的,所以你对我们来说还有用。”
分明是有些无情残酷的话,但这正是如今的卫崧想得到的答案,他眼里映着的橘黄灯光更亮了点,旋即也笑了起来。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卫崧瞳色偏浅。燕逸岫很快错开视线,斟酌着继续说。
“可能会有人说什么妈妈拼命救了你,你如果轻易放弃生命,很不值得……”
“或者说什么我也是好不容易把你救下来的,你要是随随便便死了,岂不是对不起我?”
“这类话其实我也听不进去,如果是我,我只想给家人讨一个公道,只想报仇,自己怎么样无所谓。”
燕逸岫小心翼翼在他伤口涂上药水,连带着声音也下意识放缓:“所以不如这样吧。”
“你想想,你活着是为了报仇,抓住凶手是你活下去的支撑,如果没亲眼看见真凶的模样,没能亲眼目睹他落网,是不是很遗憾?”
“等这件事彻底结束,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选择哪条路,谁都不能替你决定,也没有什么身份立场去要求你和道德绑架。”
“但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在他落网之前,我们都尽量好好活着吧?有多少力出多少力,活到能见证他得到惩罚的那一天。”
“你不会那么认为吗,”卫崧禁不住好奇,“我刚才确实想过你会那么说,我这条命是你救下的。”
燕逸岫连连摇头:“我可担待不起,你最后是我救下的,但也不等于你的命从此就成了我的。”
“你的命永远属于你自己,是你的意识、你的身体,生命就由你掌握,你要怎么走是你自己的事,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
“你如果有负担,那我也会因此有负担。”
“就像我刚才说的,你现在的目标是想协助警方抓到反派,那就为了这个目标好好活着,当个合格的诱饵。”
卫崧严肃点头,听进去了。
“那么从今往后,你——”燕逸岫摊开手,示意他自行接话。
卫崧立刻回答:“遇到危险尽量想办法活下来,要亲眼见证凶手被抓,为父母报仇。”
燕逸岫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集中注意力处理他的伤口。
她回忆着曾经看过的处理伤口手法,有样学样地涂药,一圈圈缠上绷带打好结。
“会太紧吗?”
“不会,刚刚好,谢谢。”
狭小空荡的屋子里,温暖灯光笼罩着两人,在地面拖出两道模糊阴影,其中一块重合叠出更深的黑。
燕逸岫边思考着发生的这一切。
为什么反派要明目张胆地来杀人?
为什么对方系统屏蔽的强度不高?只有普通人的“宙”失灵,我方系统仍然可以正常运作,不受影响。
为什么不选择一见到卫崧就动手,而是兜兜转转拖了好几分钟,特意绕了一圈路,才准备杀他?
她想起不久前秦观秋被埋伏的事情,很快就推测了比较有可能的答案。
今天这一场混乱也是反派为了了解她们的特点和异能而策划的行动。
她们知道反派会来杀人,反派也猜测得出她们知道自己会如何行动,所以他顺势以此为局,打算来个一石二鸟。
杀掉卫崧的同时也能研究她们与敌方正面对抗时表现出的特征。
卫崧是她们的诱饵,同时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反派的诱饵。
其他人她暂且不知,燕逸岫回忆一遍自己的行动,想弄清楚有没有什么地方容易露出破绽。
帮卫崧包扎了开裂最严重的伤口后,燕逸岫就准备离开了,重回行动队里清理剩下的杀手。
“逸岫姐,多加小心。”
“嗯,你千万不要出去,千万不要随便开门,外面的人说是警察也不行。”
燕逸岫很不放心。
虽说凭仿真面皮和医院气味能判断出敌人,但反派本人还是不能轻视,必须谨慎对待。
他有视觉替换异能,不需要易容,至于气味,说不定他也有什么方法蒙混过关。
“就在这等我过来接你,除我之外,谁都别信,如果有突发状况,我会及时赶过来的。”
卫崧又出声拦住她:“万一凶手易容成你的样子怎么办?我们俩得对个暗号吧?”
燕逸岫停下动作思考。
“山。”卫崧目不转睛注视门边的人,轻声说道。
“暗号就对‘山与山与山’,怎么样?”
燕逸岫心想这是什么奇怪的暗号,不过暗号当然越奇怪越好,所以她没有深究,仔细问了是哪几个字后才离开。
外面的形势已经差不多被警方和行动组成员控制住了。
燕逸岫就负责在每层楼到处晃,找找有没有躲藏起来的人,边闻闻特殊的气味。
最后她又在警方人员中揪出了两个易容的敌方成员。
这回没有幸存者在身边需要保护,她可以专心对付他们,尽可能留活口,以便后续审问。
月亮从厚重乌云中探出头,出现在医院窗外。
等机器人拖干净地上的血迹,系统才解除隔音屏障。
医院仍然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结束后,燕逸岫将申天诺和卫崧从安全屋接走。
申天诺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浇过水的盆栽,询问外头都发生了什么。
燕逸岫护送她去警方安排的新病房,一路解答她的疑问。
卫崧没有休息,而是去了一趟重症监护室。
他刚知道第一个带他离开的人确实是我方警察。
那时燕逸岫埋伏到杀手出现,与对方展开缠斗。
她清楚病房前的警员都是自己人,所以就让他们保护卫崧,她则先去追杀手。
但警员没想到,半路出现的熟悉面孔居然是敌方假扮的,他差一点就亲手把卫崧送进黄泉。
他对此感到愧疚,卫崧也因为怀疑他的身份而愧疚。
他刚做完手术不久,需要静养,卫崧只和他聊了两三分钟就离开病房回楼上。
在等电梯时,他远远听到谭誉道还在和姜韫通话,模糊声音钻进他耳中。
“差不多就这些了,还有别的时机可能换人吗?”
“警方那边已经核实了所有人的身份,确定剩下的警员都是都没有被替换的。”
卫崧留意到其中的字眼,缓慢皱起眉,心生疑窦,连电梯到了都没反应。
警方……那边?
她们不就是警方吗?
卫崧目光转了几圈,回忆着自己和燕逸岫这些人的种种接触,心中逐渐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后续的扫尾工作和审问活口,都花费了不少时间。
那些人守口如瓶,身上没有特殊标记,没有纹身,查出来的身份信息也都没有什么异样。
警方暂时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和反派扯上关系的。
燕逸岫算算时间,寻思该腾出时间去地下城一趟了。
前两天虞瓷说动阿连教她练枪法,她得主动联系对方讨教才行。
太迫切的接近可能显得可疑,隔得久一点说不定对方又对她不感兴趣了。
“明天?没问题啊,我都有空的,随时可以过来找我,你让阿七带你来南区的射击场,她认路。”
但燕逸岫还是和她约好了确定的时间。
在当天,她又提前一个小时进入地下城和虞瓷碰头商量,准备好后才来到阿连工作的射击场。
“这把枪好,适合新手使。”
燕逸岫好奇地握起枪翻来覆去端详。
阿连赶紧把她的手按下去,又气又想笑:“愣头青,枪口别对着自己,走火了可不是白白冤死?”
燕逸岫哦哦几声,尴尬地傻笑。
替她选好了枪,阿连就站到她身旁手把手教学,讲得格外仔细认真。
燕逸岫一边应着,瞄准靶子外的墙壁开枪。
“厉害啊,”虞瓷在后面紧接着拍手叫好,“第一次开枪就能接近靶子了,不错不错,成为神枪手指日可待。”
燕逸岫听得快绷不住了。
这会不会有点演过头了?
阿连哈哈大笑:“阿七,你要是去教小孩读书,大家肯定都喜欢你,这叫什么来着,快乐教育?鼓励式教育?”
“不好吗?”虞瓷理直气壮,“就是要多鼓励才会进步。”
“肯定是从你妈妈那儿学来的吧,家长怎么教,小孩就什么样。”
听到关键字眼,燕逸岫的心瞬间吊了起来。
她保持着毫不在意的表情,低头专心摆弄枪,假装没查过虞瓷底细,什么都不知道。
虞瓷那丢下孩子失踪多年的父母,是能提的吗?
关于这一部分,廖怀霖查了许久也没再查到什么新线索,只能确定当年她的父母是故意抛下她的。
因为缺钱,因为养不起孩子,因为觉得老的小的都是费钱的累赘,所以那两人把虞世青的积蓄偷偷转走不少,就此消失不见。
这害得虞世青和虞瓷差点就要被赶去地下城,最后勉勉强强在最边缘的荒凉地段定居下来。
听阿连提到父母,虞瓷笑眯眯的,没见神色有什么变化:“哎,算是吧。”
这个话题就此轻飘飘揭过。
阿连只是随口一说,没放心上,收回注意力继续教枪法,燕逸岫也认真听着。
一轮练习结束后,只有两枚子弹“碰巧”打中了三四环左右。
燕逸岫低头叹气,一脸沮丧,整个人成了霜打茄子。
阿连拍拍她的背打气:“很好了,阿七没说笑,确实挺厉害的了,这靶子比一般训练馆的远,新手本来就更难瞄准。”
正装着子弹准备第二轮练习时,明姐打开内场门走向三人,脚步匆匆,脸上表情不太好看。
“喂喂喂,你们听说阿彬的事了吗?”
“什么事?”
“阿彬死了。”
“什么?”虞瓷和阿连异口同声,原本散漫的神色换成震惊。
燕逸岫也感到诧异。
上次听到这个名字时,还说只是头痛感冒,怎么几天过去人突然没了?
明姐纠结片刻,尽量委婉说道:“就一两小时前的事,我听仁姐她们说,阿彬死得很突然。”
“原本好好的,活蹦乱跳,突然就倒地暴毙,法医来看了,跟阿彬家人说死因是脑血管爆裂。”
“满脑子都是血,都从鼻子耳朵里流出来了。”
听到这些,虞瓷顿时惊愣,喃喃出声:“……什么?”
“真是奇怪,阿彬怎么会突然脑血管破裂,平时见她很健康啊。”
“是啊,完全没想到……”
那两人还在滔滔不绝,这边已经安静下来了。
虞瓷把枪放回桌面,顺势低头以手压在桌上支撑身体,凝固不动,长长高马尾垂下来,遮住她的脸色。
虽然看不见,但燕逸岫敏感察觉到虞瓷的气息骤变,状态显然不对劲。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尽管她试图控制住,但还是断断续续颤抖着。
她的指尖也在桌上压得发白。
燕逸岫沉默观察着虞瓷的反应,
她的情绪,有和另外两人一样的错愕悲伤,但又有不同。
是愤怒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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