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安抚了自己的小雄主之后，抬眼看向医生：“我怀孕的可能性，还有多少？我想听到真实的答案。”
医生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不足百分之一。”
这样的可能性，几乎就是近似于无了。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屋子里面，是长久的沉默。
夜风呼呼的吹着，淡绿色的窗帘猛的被一阵狂风吹了起来，鼓起一个大包，忽扇忽扇，像是某种怪物要扑过来一样。
叶霜觉得嘴巴和喉咙里忽然干涩得不行，咽下一口唾沫，对安东尼奥说道：“我们再去别的医院看看，我想一定有办法的，嗯，一定的……”
他干巴巴的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只是因为，他能感觉到，安东尼奥此时脆弱得仿佛一片快要消融的雪花。
安东尼奥却没有察觉到叶霜语气里的不坚定，猛然转头看向他，期待的说道：“对，你说得对，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不见得这里的检查就一定准确。”
他此时就像是一只溺水的虫，看到一块浮木，就不管不顾的扒拉上去。
叶霜看着从没见过的安东尼奥的这一面，异常脆弱无助的这一面，心酸又心疼，只是抱紧他，点头道：“嗯嗯，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去最好的医院，一定有办法的……”
于是，第二天，安东尼奥毫不犹豫的请了假，开始跑遍了全城的医院。
一家一家的看过去，一遍一遍的做着让他难堪的检查，只是为了那个渺茫的希望。
然后，迎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这天下午，外面开始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昭示着冬天的正式降临。
雪花一片一片的飘落下来，很快，外面的庭院和远处的山峦就染上了一层银白的色调，且还愈发浓重了。
安东尼奥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划动着，找出一家医院的资料，给叶霜看，说道：“这家医院在枫城，距离这里大约一千多公里。远是远了点，但据说对于生育这方面的研究很是深入。我明天启程去枫城，你就在家里等我好不好？最近越来越冷了，你不要跟我一起出门，太辛苦了。我做完检查看看结果怎么要，具体以后怎么办，到时候再看……”
叶霜安静的听着他的讲述，看着屏幕上关于那家医院的资料，那些看起来漂亮的画面，此时却异常的刺目。
安东尼奥还要再说，却猛然，他的光脑被叶霜伸出手给关闭了。他诧异的看过去：“雄主？”
叶霜抬眼看着他，眼里带着深重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一下子把安东尼奥给震住了，再次轻声道：“雄主……”
“够了，真的够了。”叶霜低低的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安东尼奥感觉到了叶霜的情绪，那些浓重的疼惜，不舍，无法忍受……他沉默了。只是伸出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叶霜闭上眼睛，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些让他难受忍受的画面。要不是一次无意中看到，他真不知道那些检查是那样的。坐在纯粹机械的冰冷的铁床上，用尽全力分开身体，坦露出最为柔软最为脆弱的部位。然后，在医生护士冷漠的视线里，一次次的忍受冰冷机械的探查。钻头一样的机械探出长长的尖刺一样的前端，染着血色，并且，时间还很长。那难耐的痛苦，被视为一块活着的肉的难堪，他的安东尼奥，却要一遍遍的忍受下来。
“安安，真的够了……”叶霜再次重复，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继续忍受下去了。
安东尼奥拥住他的肩膀：“不要紧的，我都已经开始习惯了。我……总得要尽全力去试一试才行，要不然——”
“要不然能怎么样呢，没有孩子又能怎么样呢，我们的日子就不能过下去了吗？”叶霜的言语变得尖锐起来，顿时，让安东尼奥苍白了面色。
他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两个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昔日家中温暖甜蜜的气氛，再也看不到了。几乎每一天，心弦都是紧绷着的。
一个人能承受的压力是有限的，显然，换成一只虫，也是一样。
安东尼奥的脸上完全褪去了血色，覆盖在叶霜手上的手也收了回去。他久久的沉默不语，只是愣愣的看着窗外的飘雪。
叶霜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难过极了，但，却不愿意收回自己的话语。
说实话，他真的理解不了安东尼奥对于诞育后代的坚持。因为不能理解，所以更加无法忍受这段时间的艰苦生活了。
从前身为一个蓝星人的时候，他就是个不婚主义者，当然更加不会考虑到后代这件事。后来成为了虫族的雄虫，娶了心仪的安东尼奥，也没有想过自己跟他会诞育崽子这件事。在他一直以来的想法里，他会跟安东尼奥白头偕老，却不见得一定要有什么后代。在医院听到那个消息之后，他有遗憾，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大的事。
但看安东尼奥的反应，和他后来的言行，显然，这对于他来讲，是一件比天还大的事。
雪下得愈来愈大了，扯棉搓絮一般，纷纷扬扬。远处的山头已经全白了，眼看着整座山被染白，也是迟早的事。
屋子里开着足够的暖气，却温暖不了他们两只虫的心灵。
叶霜沉默良久，抬眼看着安东尼奥依旧苍白的脸色，开口道：“你明明知道去了也是白费功夫，别去了，行吗？受的罪还不够吗？”
已经被超过十家大医院确诊了的事，还一遍一遍的去重复这个过程，除了折磨自己，还有任何意义吗？
他心疼他啊，他怎么就不明白呢？为什么非得一次次去做无用功呢？为什么非得一次次忍受那样的折磨呢？
一个家有小崽子当然好，那是锦上添花，但是没有，日子也还是可以过下去啊！他们不是一直过得很好很甜蜜吗？
这样毫无意义只会让自己和身边的虫痛苦难受的事，不做了行不行？！
回答叶霜的，只是安东尼奥的沉默。良久之后，他才慢慢的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喑哑：“对不起，雄主。都是我不好。”
叶霜伸出手，盖在自己的额头和眼睛上，遮蔽了外面的光线，声音闷闷的：“你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安东尼奥再次沉默半晌，末了说道：“我……我听雄主的，我不去了。”
看起来叶霜似乎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但他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始终是闷闷的。
两只虫一起坐在客厅里，却并没有再交谈。只是一起看着外面的雪花，把大地染成一片霜白。
过了一会儿之后，到了要吃晚饭的时间了。安东尼奥去做了晚饭，默默的端上餐桌。两只虫沉默无声的吃了晚饭，似乎他们之间的气氛，从没有这么凝滞过。
终于，叶霜受不了这种气氛。一吃过晚饭，就起身上了楼，去了自己的画室。
在这栋房子里，他们都有各自的独立空间。属于安东尼奥的是一间书房，属于叶霜的是他的画室。尽管如此，他们各自分开的时间却也不多。而叶霜这还是结婚以来第一次，在安东尼奥还在家的时候，进了自己的画室。
打开灯，一室冷白色调的灯光，更加照得他的心空空落落的。
画室里很是凌乱，满地丢着画纸颜料画笔什么的。角落里立着高高的木架子，上面搁着一些从前完成的油画和水彩画。这边靠外的一整面墙壁都做成了玻璃的，白天的时候光线很好。而现在却是一整面墙的雪花纷飞，凄冷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坐到画架前拿起画笔，看着面前未完成的画有点发呆。这才想起上一次画画的时候还是好久以前了，自从安东尼奥开始频繁出入医院之后，他就再也无心画画了。
上次拿起画笔的时候还是秋天，如今，却已经是凛然寒冬了。
……不但距离可以安心绘画的时候已经很久，他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心思去画廊了。还好自己的员工得力，要不然，店铺可能都已经垮掉了。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婚姻生活吗？
他烦躁的丢开画笔，起身走到窗户跟前，看着外面的暗夜和雪花。
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他所不知道的，外面走廊上，安东尼奥悄无声息的站了很久，几次想要敲门，却又忍住了。
走廊里没有开灯，安东尼奥站在黑夜里。
他的心，也好像沉入到黑夜里了一样。
不安，惊惶，恐惧……这些他从前很少体会到的情绪，彻底的笼罩了他。身为统帅的时候，他是强大的，睿智的，在部下眼里是无所不能的。哪怕因伤不得不退居二线，却也把自己该做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让虫挑不出毛病来。
可是面对婚姻，面对爱情，面对自己爱慕的雄主，他觉得，那个无所不能的自己，已经消失了。
他原来，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坚强。
黑影里，身材高大的雌虫低着头，一向笔挺的腰背都弯了下去，看起来无比的脆弱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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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可爱的小天使，让你破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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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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