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小时的表演,虞檬像风中的火焰,灼烧着台下众人的目光,直到最后一曲落幕,仍余温未散。按惯例,他走向留到最后的常客,与他们互动。
不过今夜的酒馆,比往常多了几分躁动。空气里漂浮着烈酒的辛辣,像是催化剂,让人心头的**变得更炽热。有些新面孔,目光贪婪,围在昏黄的光影里,笑声零碎地洒落,交织成一片昏聩的喧哗。
坐在前排的男客人,显然是头一回涉足这里。他的眼神晦暗,被酒精浸得有些涣散,于是忍不住地带着一种油腻的迫切,径直朝虞檬的衣袖摸去,甚至顺势想要勾住他的脸。
虞檬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目光仍是惯有的明媚,只是隐约透着一丝凉意。他的沉默是一种克制的提醒,温和,却并不软弱。
可新客人却得寸进尺,声音放大,带着一股酒气的狂妄:“怎么,瞧不起你大爷?你们这些小妮儿,不就是……”
话未说完,虞檬的笑容已经褪尽,唇角抿紧,眼神沉了下去。他的目光锋利如霜,掠过男人满脸的轻佻,寒意骤起。于是垂下眼,语调极轻,却比嘈杂的喧闹更让人清醒:“请你自重。”
说完,虞檬便要转身离去,谁知男人突然猛地一扯,紧攥住虞檬的衣摆。
丝绸在粗糙的掌心间滑落,轻盈得不堪一握。肩头的衣裳倾泻而下,他精瘦的肩骨露在光影交错之中,而那条束在颈间的丝巾,也被拖曳着滑落,无声地飘坠在地。
虞檬仍旧端然如玉,低头慢条斯理地扯回衣裳,指尖平稳,完全没有失态。
那男客人愣住了,目光从虞檬的眉眼一路下滑,落在他修长的颈项,像是忽然拨开了雾障,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等等,你……”他的语调骤然扬起,像酒杯跌落地面,碎片四溅,“你是个男的?!”
空气滞了半拍。酒馆里灯影交错,虞檬指尖一紧,却依旧沉静如水,只是微微垂下眼睫,不露情绪的波澜。他知道,恐慌是无用的,狼狈也是无用的,沉默才是最好的盾。
但对方却像嗅到腥味的野兽,笑意慢慢攀上嘴角,带着一丝刻薄的兴奋:“哟,大老爷们扮姑娘?不嫌丢人?真是恶心!”他的笑声陡然放大,恨不能让所有人都来围观。
然而,酒馆里的人没有附和,尤其是女客们,她们的目光静默而锋利,不约而同地投向那吵闹的男人,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虞檬垂着手指,掌心微微发热。但他知道,这与两年前不一样了。
那时,他在自己家里狭小的镜子前,装扮成女孩的模样,正巧被虞老板撞见。原以为会被一顿冷嘲热讽,谁知她却出乎意料地透着某种说不清的欣赏,还大肆夸赞。
虞檬从未敢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那副姿态。曾经只敢在家里默默地画着脂粉,藏在自己的世界里,怕的就是得不到理解。
但在虞老板的怂恿和鼓励下,那份压抑已久的渴望终于破土而出,他跨上了舞台。
当他整个人从头到脚被装点成女性的模样,尤其站在舞台上,灯光下,那一身华丽的扮相让虞檬的内心澎湃,从头顶传来的一阵阵麻痹直至脚踝。那种愉悦无法言喻,他享受着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更令他心头狂跳的,是那满场来自女性善意的目光,带着欣赏与赞叹。这种赞美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豪,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些令人不悦的男客的目光与言辞,频频将他从虚幻的美梦中拉回现实。
那些男客,总喜欢用眼神和肢体去轻蔑地碰触他,每一次的触碰都令他感到一阵恶心,像是浑身被不洁的东西污染。每一次,他都不禁想起那些在台上同样遭受这些恶意对待的姐姐们,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痛楚。
成为遭受猥亵的对象,原来是这么令人难受的事情。
虞檬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完全理解姐姐们所经历的一切,但他明白,现在他能做的,便是反抗。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有一丝犹豫。那目光冷如冬水,静谧中藏着无法预见的风暴:“如果客人再这样,我就不得不请您离开了。”
那位男客人见虞檬依旧沉稳冷静,眼里闪过一丝动摇,却依然带着讽刺的笑意,嘴角微翘:“撒谎骗人的是你啊,小兄弟。我还没向你索要赔偿呢,你还要让我离开?一个男人,竟然拿女人的面孔来招摇过市,真是变态,我要你赔我精神损失费!”
就在这时,虞老板匆匆赶来,低声劝道:“先生,请您冷静……”话还未说完,男客人已被她拽到酒馆的角落,语气平和,动作从容,好似冲突从未发生。
那是虞老板的独特能耐,能在这瞬息之间化解一切不安与不愉,也不知道是如何拥有如此这般掌控局面的能力。
虞檬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目光在酒馆中扫过,看到虞老板与男客人已低声笑谈,气氛恢复了平静。
放下心来,转身朝着酒馆的后台走去,背影在光线中渐行渐远,内心的波澜却无时无刻不在翻滚。虽然女客们都在安慰他,但那位男客人的话还是再次刺痛了他。
不论他如何打扮,如何伪装,如何着相,始终是虚假的,大家为之沉醉的永远不是他的真面目。
但虞檬也清楚,这不过是又一个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的看法,然而,自己大概永远也逃不开这些偏见、误解与轻蔑的目光。
好在这样的事是稀少的,虞檬这些日子继续在舞台上舞动身姿,倒也没再遇见什么闹事的客人。不过,有趣的是,明显有一位客人成了常客。
关于他,虞老板是这么说的:“听说是国外上市公司的大老板,专门来看虞檬的。”
虞檬知道了那人的名字,叫“祁途”,却并不放在心上——也不是不放在心上,而是因为祁途是个男的。
“反正要是他知道我也是个男的,肯定不会再来看我。”虞檬话里明显有几分淡漠的自嘲。
虞老板只是笑着不说话,她似乎更感兴趣的是一个现象:祁途每次都只在酒馆待短短半小时,却每次都能引来女客们的目光。等到虞檬上场,女客们又总是在他和祁途之间徘徊,不知道该注视哪个。
“天啊,我都想住下了,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难得一见的美人。”
“咳咳,这里是酒馆,不是旅馆,姑娘们,冷静一点,冷静啊。” 虞老板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无奈,她虽然劝说着,却也理解姑娘们频频侧目的原因。
可更有趣的在于,虽然祁途和虞檬一样拥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然而他们的气场截然不同。
祁途那种冷峻的疏离感,令女孩们即便心头涌动着好奇,也不敢轻易搭讪。所以直至现在,都没人去温馨提醒他其实虞檬是男孩。
因为祁途有意散发出一种“禁忌”的氛围,连脚边的阴影都像是在说“别靠近我,除了虞檬”。
虞老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莫名很期待后续发展,不过前提是虞檬不能受到伤害。
但虞檬并不关心这些。他依旧如往常般,只和女客人们互动,眼中对祁途的存在毫无兴趣。
直到有一次,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有个坐在祁途旁边的女孩显然有些过于紧张了,在接过虞檬递来的糖果时,手肘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茶杯。
那只茶杯,恰好是祁途的。
茶水溅落,瞬间打破了空气的平静。水珠滑过祁途的衣袖,也溅到了虞檬的衣襟和脸颊。
女孩愣了一瞬,神色慌张,连声道歉,急得找纸巾,满是无措和慌乱。
但祁途的动作却异常从容。
他很快拿出手帕,不容拒绝地抚过虞檬脸颊,目光专注而温和,眼底带着些许歉意。
“是我的错。”他低声道歉,话语柔和,却沉甸甸地压在虞檬的心头,“不该把茶杯放在这里。”
祁途很有礼貌,还很有绅士风度,替女孩承担过错的同时,还不动声色地缓和着气氛。
因而这一刻,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两位美人身上。
虞檬的脸颊微微发烫,低着头不敢与祁途的目光交汇。
因为如果他不是这么温柔地替他擦拭,如果道歉时那双眼睛没有如此深情地望向他,也许虞檬不会有如此反应,更不会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女客人们由衷的赞叹声荡漾开来,虞檬听得清清楚楚,却并不想听。
他突然感到脸上的妆容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瓦解,不知道是水珠还是因为擦拭在溶化他那精心雕琢的外表。于是慌忙起身,拎起衣袖遮住半张脸,像是害怕暴露什么。
他没去细想这下意识的动作原因为何,只顾着点头致意,连忙做着谢幕动作后跑到后台换一套新的衣裳,还有补一下妆。
换上新衣的那一刻,虞檬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触动了,耳边还明显回响着祁途的声音。
祁途道歉时的真诚,不是为了接近他,而是真心实意的低头。
可有一点微妙的是,祁途手指扣住他的下巴时,力度恰到好处,却又带着无法言喻的亲昵。
虞檬闭上眼,竟觉得自己被困在那只手掌心,像一颗娇贵的珍珠,既被温柔捧起,又被无形地掌控着。
强势中透着温柔,温柔里隐约含有不可言说的力量。
太奇怪了这感觉。
可更奇怪的是,虞檬后知后觉自己当时不由自主地顺从……谁让祁途的气场太强呢?那种掌控全局的沉稳气息,是虞檬渴望且无法抗拒的。
虞檬晃了晃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匆忙换好衣服走回舞台,发现一如既往,祁途果然待够半小时就离开。
实际上,祁途这次回国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原先幸得家里人理解,他可以很早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国外闯荡,很快地达到“国际服装设计师”这一头衔后,现今,他才需要回归家族企业,成为浸泡在金钱和权力之间的企业家。
但祁途其实很少回国。
有时,他是为了下乡采风,寻找那沉淀在老旧庙宇、荒芜街道、以及田野间的设计灵感,捡拾那些丢失在时间流里的素材;有时,是应父亲的嘱托,履行一项项交给他的任务。所以每一次的停留,最多不过是一个月。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不是为了追寻设计的灵感,也不是听从家父的命令。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去寻找一个存在——父亲的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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