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线条在下颌戛然而止留下大片令人好奇的空白，不知画师是没有了灵感还是出于什么意外终止了作画，总之只留下几笔。但那唇边的微笑却呼之欲出，让人忍不住细细看下去。
画卷下摆着一瓶金灿灿的桂花，袅袅散着幽香，愈发显着这幅画别有意趣。元衡也被吸引，心道那幅画如此与众不同或许小门就藏在其后，于是大步上前欲掀开查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暴呵：“住手！”
元衡见状掐起火诀，指尖跳起红色火焰。他将火焰凑近画纸，对长尹道：“懒蛇，你要是再敢近一步我就把这画烧了。”
这威胁果真有效，长尹立刻退后一步：“本座洞府设下结界，千年以来从未走脱过任何人。况且此地名为大咸山，悬绝孤海，周围妖魔横行，只有本座镇得住他们。你即使侥幸逃得出洞府也还要面对满山妖魔。”
“但我可以烧了这画。”见长尹吃了瘪，元衡笑起来：“懒蛇，既然如此，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你我打个赌如何？如果你能随我在嘉谷生活百年，我就任由你吃了。如果你百年内离开，你就绝了吃我的念头。”
“你如何觉得本座待不住百年？本座可在嘉谷待了一整年。”
“嘉谷生活清苦，你锦衣玉食惯了。你待的一年是以蛇身生活，由我日日喂你，纵使比不得你以往的日子，但有人伺候。可再回嘉谷我不会再喂你。你不许带一奴一婢一钱，要自食其力。”
长尹权衡利弊，觉得以百年的时光轻松提升修为简直是个很划算的买卖。更何况到时候自己赢了，吃了这神仙也助长自己威风，何乐而不为？于是痛快答应：“好，本座就与你赌。不过，每个月末本座要出去一天。”
虽不知长尹为何有这么奇怪的要求，但既然他答应下来元衡便达到目的，于是说了个“好”字。
话音一落，眨眼间风云变换，元衡与长尹又回到嘉谷之中。此时已是晨光熹微，嘉谷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长尹踏进元衡的竹屋，扫视一圈，勾了勾手指，元衡的竹床忽地被撞到一侧，随即一张雕花大床凭空出现，占领原本竹床的位置。这床就是元衡在长尹卧房见到的那张，楠木做板，红绡做帐，阳光一照，几乎将半个屋子映红了。
元衡奇道：“懒蛇，你这是做什么？”
长尹负手巡视屋子，边走边说：“你说不许带一奴一婢一钱，可没说不许带床。这床的被褥用的是上好的天蚕丝，十分柔软，本座离了这床被褥睡不着。”说着眼睛瞥了一眼元衡床上的蓝布被褥，讥讽道：“你肯定不会理解。另外，不要再叫本座懒蛇。”
“懒蛇。”
长尹气得跳脚，可常言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是条蛇呢，于是恶狠狠地威胁：“等本座吃了你，看你还还能不能如此这般牙尖嘴利。”
“懒蛇。”
“！”长尹气得一跺脚：“本座不与你纠缠。”说着继续巡视屋子。
说是巡视，其实可供长尹巡视的地方并不多。竹屋原本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书架，桌子与书架在窗前，床在后部，如今多了长尹的大床，两张床之间缝隙小得只能过个人。长尹转了几步，瞧了几眼，从袍袖中拿出一卷画端正地挂在正中的墙面上。
这画正是元衡见到的那幅。
元衡揶揄：“你不会离了这画也睡不着？”
谁料长尹一本正经地答：“正是。”
元衡被勾起好奇：“这画的是谁？”
“本座的心上人。”
元衡这下更奇了，这心冷口冷的蛇竟然还有心上人：“你心上人是谁？”
“不知道。”
“什么？”
“千百年来午夜梦回，这人都入本座梦中浅浅微笑并轻唤本座的名字。可这人的面容总是藏在一片迷雾之中，露出来的只有唇边的微笑，这笑容如此温柔，看得人心醉。本座想拨开迷雾去看清这人的模样，可一伸手，这面容便散了。本座梦醒后画下了梦中的微笑，但却无法再继续画出这人的容颜。”话音越来越低，散出无尽的遗憾与深深的遐思。
没想到这蛇还挺纯情，元衡差点笑出声，但转念一想，嘲笑似乎不好，便硬生生地憋住了，抿得嘴唇直发白。
长尹瞧见他这副奇怪模样：“你怎么了？”元衡生怕这蛇跳脚，赶紧掩饰：“祝你早日寻得这人，结成良缘。”
长尹冷哼一声：“那是自然。等本座寻得这人，必定要与此人结为夫妻，洞房花烛。”
元衡恍然大悟：“你每个月末要出去一天是为了寻人。”
“正是。”
就在两人说话期间太阳已经完全跃出地平线驱散晨雾将天地四方照得通明。元衡看一眼窗外，对长尹道：“太阳已经高升，随我下药田干农活罢。”
谁知这蛇大摇大摆地坐回床上，随后蹬掉靿靴翻身上床：“不去。”
元衡提出一个很有诱惑力的建议：“我的药圃里有人多奇珍异草，你不妨随我去学习如何辨识这些药草，可以大大助你修行。”
“本座不如吃了你更快。”
元衡不死心：“你吃了我再加上食用药草岂不修为增倍？你也可以加快蜕变成为神龙位列仙班，何其荣耀。”
“龙？”长尹冷笑一声：“蛇是畜生，龙也是畜生，本座为什么要从小畜生变成大畜生？我要是想化龙何必费劲修炼？”说着翻起掌心，一颗耀眼的圆珠出现在手心：“三百年前本座扒了一条龙的皮，抽了他的筋，挖出了他的龙珠。只要本座想化龙，只要吞下去随时可以化龙，何必还要费心修炼？本座修炼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厉害。”接着把被子拉到下巴，安详地闭起双眼，懒洋洋地说道：“出门别忘把门带上。”
元衡笑笑，拿起挂在墙上的斗笠，背起箩筐扛上锄头，临出门时对长尹道：“懒蛇，你既然不出门中午便去后屋厨房提前把火烧好，我回来做午饭。”随后关门走人。
药圃里的五只毛色不一的猫正在嬉闹，这些猫正是长尹去年送的那只花猫下的一窝猫，自从有了它们地里再也没闹过鼠灾。长尹虽然吞噬妖魔鬼怪增加修为，但元衡从这几只猫身上看出他还是有一丝善念，便存了度化他的念头。更何况他如此这般，元衡自认为是有自己的责任，于是就提出百年赌约。
希望自己能赢，一贯八风不动的元衡叹了一口气。
元衡锄完田中杂草，又从旁边开辟的菜地里挖出几个大芋头放进箩筐背了回来。
日悬当空，长尹已经睡醒，正歪在床上用一柄小刀撬那个原本放在书架上的小木盒。元衡立即勾手，那木盒唰地飞回他手中，他责怪道：“懒蛇，你怎么乱动别人的东西？”
长尹不以为然：“本座只不过见那木盒与周围的纸格格不入起了好奇。罢了，你一个穷酸神仙想必也没什么好东西。”
元衡没再多说，将木盒放回书架。恰在此时，肚中饿得咕噜噜叫起来，元衡没闻到烟火味，再就看这蛇如此悠哉，不由得问道：“你不饿吗？为什么不去生火？”
长尹抬起脸，瞳孔竖成金色细线，口中咝咝吐出长信：“本座可以吃生的。”话音刚落，一个芋头照着他的头就飞了过来，咣当把他砸得仰面朝天。
“不许吃生的。”元衡冷冷地。
见元衡手里正掂着第二块芋头，长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强龙压不了地头蛇，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下床，趿拉着鞋子去厨房拉风箱。
忽地一股暗香浮动，满室盈香，元衡嗅着香味看到那副画卷边插了一束桂花，满枝碎金，香凝风露。嘉谷唯一一株四季常开的桂花树长在半山腰，从谷底到半山腰皆是羊肠小道，崎岖难行。元衡笑道，难为他这么懒还舍得走这么远的路。
中午元衡洗手做饭，手拿一把菜刀把芋头削飞进滚沸的锅里。灶火旺盛，将一口锅烧得滚沸，芋头与米的香气相互激发，甜丝丝地萦绕在厨房里。长尹坐在灶台的小板凳上拉风箱，跳跃的火星将他昂贵的织金广袖长袍烧出点点小洞。
元衡道：“你换身衣服，你这衣服哪里是干活的衣服。”
长尹施法将小洞补好，不以为意：“本座哪里能穿乡野村人的短衣草鞋？”又看了元衡一眼道：“本座方才看见你指腹间有两个青黑的细小牙印，是我蛇类咬的吗？”
元衡道：“正是。我曾救下一条小蛇，没想到却被它咬了一口，留下这两个牙印。”
“咬得好。”长尹大仇得报似的猛地一推风箱，一股火苗噗地蹿出来，将他整个袖子烧成火球，惊得长尹下意识往后一避，结果重心不稳连人带小板凳一起翻过去。天翻地转，脚都踢到了头上，袖子的火一下子殃及到了袍角，大有燎原之势。
哗啦！
一瓢洗菜水兜头浇了下来，落汤蛇长尹顶着一头湿漉漉粘着菜叶的头发看向元衡，只见元衡手拿水瓢说道：“换衣服吗？”
“换。”
换了一身短衣长裤的长尹在饭桌上端着碗挑嘴：“怎么全是素的？”桌面摆着芋头汤、烧面筋、炒青菜、炖萝卜与两碗白米，就是无荤食物。他又道：“我是蛇，哪里见过蛇啃萝卜的？”
元衡夹一筷子放进碗里：“我只吃素，因此地里种的，我买的都是素食。你既不劳作，当然没办法吃你想吃的。”说完，又当着长尹的面美美嚼了一口烧面筋。
长尹冷哼一声：“本座什么苦没吃过还怕吃这个？！”说着张嘴咬了一口萝卜。
诈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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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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