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刚才是他看错了吗？
为什么他在她的眼睛里，竟然看到了曾经那种熟悉的，一点点的欢喜。而当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他又发现她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在迅速地碎掉。
就像梦是一个肥皂泡。
被他轻轻一碰，就碰碎了。
那一刻他的心突然疼得难受，本来打算对她视而不见的心情，竟然神使鬼差一般又重新拉住了她的手。其中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可耻，因为，他竟然恨不得时间就此就定格在这一瞬间。
真是，真的是太卑微了。
她明明早就不要他了。
就像前一分钟，她还很诚心地衷心祝福他跟方锦文日后幸福。他当然要幸福，她凭什么以为他离开了她就不会幸福。叶怀瑾将手里那根吸到一半的烟掐灭，轻轻地笑了一声，“也行，我就不给你发请帖了。那你呢？什么时候能到喝你的喜酒？”
他往前走了几步，清清楚楚地看着她的脸，“你现在也一定很幸福吧。”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他是恶毒的。
明明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也明明看见了她刚才红肿的眼睛。他早就知道她跟容嵊之间并不会是一番坦途。要不然她跟容嵊在一起这么多年，不但容家那边毫无动静，就能连容嵊本人对外似乎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花边新闻从来不断。不用刻意打听的，他明明早就知道，容嵊可能并没有很好地正确地对待她。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吗？就算他也唾弃自己的阴暗心里，可一个女人为了表面上的虚华，而抛弃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就该是这样的下场不是吗？
果然，他的目的达到了。
面前的女人一听这话，那张原本雪白的脸上愈加白了几分，小巧的淡粉嘴唇也没了最后一丝颜色。她又穿得单薄，一阵阵寒凉的风吹过，仿佛就能将她吹倒似的。他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几秒，就在他几乎以为她又要哭出来的时候，她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原本有些迷迷蒙蒙的雾气却突然像被什么风干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她甚至学着他刚才那样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朝他摆了一下手，“再见。”
再见！
再也不见。
叶怀瑾几乎是立刻准确地捕捉到了她想传达给他的意思。他觉得自己正站在被惊涛拍打的悬崖上，脚下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他几乎连一动也不敢动，只怔怔地瞧着那个女人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幽暗的街灯里，消失在婆娑的的树影里，一步一步地开始退出他的视线。
他本不想往下跳的。
可是有一股巨大的悲伤的情绪一下子就将他牢牢抓住了。眼前那道若无其事的背影分明没有透露出任何信息，可他偏偏觉得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如果跳下去，他一定可以抓住一直以来想要的答案。
不能再退缩了。
哪怕最后一次也好。
哪怕他的直觉错了也没有关系，反正就是最后一次了。
他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不顾一切地用尽所有的力气往前跑，跑向那道纤细的身影。就像很多很多年之前，他用尽全力跑向那个在校门口等待他的少女跟前，那个少女的眼里瞬间被洒上了满天的繁星。
而现在，他也终于抓到了那个答案。
叶怀瑾伸出颤抖的手用力一把抓住她消瘦的肩头，毫不犹豫地将她的脸转到他的面前，然后，看到了那张早就布满了泪水的脸。
一场磅礴的大雨。
那是一场下了许多年的磅礴大雨，从来没有停过，一直在他的心里电闪雷鸣。他其实一直清楚自己被困在了那间出租屋里，半梦半醒间，他明明也听到了那场磅礴的大雨。他还能感受到，她紧紧地拉着他手，像个担惊受怕的孩子似的一直趴在他在耳边哭，他很想用力睁开眼睛去抱抱她，可下一秒黑暗又重新将他湮没了。
每个医生都说那是他的错觉。
母亲也这样说。
母亲说是方锦文把他从方家那排废弃房子里被救出来的，如果不是方锦文，恐怕他的血流干了都没有人知道。也是方锦文一直在照顾他，从来都没有其他人存在。周围的人说的太确定了，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又从来不曾露出一丝半点的痕迹。所以他从刚开始的半信半疑，到后面的心如死灰。
可现在呢，他看到了什么？
那股该死的，巨大的悲伤让他想说的话都变得哽咽了，“南絮，你，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没有。”她的脸上分明也是崩溃，却只会拼命摇头。
“那你哭什么？你到底在哭什么？”他抓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恨不得立刻摇出一个真相来，“你为什么要哭？你不是祝我幸福吗？你不是同样也过得也很幸福吗？那你为什么要哭？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哭？”
面前的女人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拿那张满脸泪痕的脸倔强地看着他。
他突然一下子觉得很害怕，他怕自己一辈子都永远这样糊里糊涂，永远都不知道那个真实的答案，“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说，我就自己去调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发狠似的咬着牙，放在她肩头的手往下滑，然后用力将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南絮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而已。
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似乎瞬间崩塌。她甚至顾不得此刻自己还被叶怀瑾用力搂在怀里，只下意识地赶紧抓住他的衣角，试图做最后一点点的挣扎。
“你不要发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叶怀瑾却像是发了狠一般，红着眼，“这一次我不会再信你任何一个字。”
她简直又气又急，忍不住抬起手，只恨不得扇醒他。
“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倒是告诉我。”
他再次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表情恨决，“所以，你们都在合起伙来骗我对不对？你究竟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实话，对不对？”
这样近的距离，她被他抱在怀里。
有些熟悉，但有些地方似乎又不一样了。
他跟多年前那个少年是不一样的，手长脚长，并且有了更加结实的力量，下颚线的线条也比之前硬朗，眉宇之间冷硬分明。他其实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少年了，就像现在，她完全无能为力去阻拦他到底想做什么一样。
“你们两个抱够了没有？”
一道不大不小的冰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熟悉，且漠然。
南絮有些绝望地回过头，看见容嵊正站在不过几米远的地方，一脸无波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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