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别了凌霜门,山下的路途遥遥,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漫雪居。
等宿之灵的马车到雪山脚下的时候,白色的海天月开满了山谷,碧蓝碧蓝的天空下,风一吹遍地是浓烈的花香。
林寻霜骑在白马上,对着马车里的小师妹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海天月是天底下最毒的药材?你看那雪白雪白的花束,看着漂亮,可你若是靠得太近,即便是风里的花粉都能毒死你。”
说罢,他从包袱里取出三块帕子来,说道:“这东西毒烈得很,都先把帕子捂在脸上,省得等一下上路的时候一不小心,吸入了太多花粉,你就真的上路了。”
他分完了三块帕子,忽然见柳容双也坐在马车里,立刻就是一愣。
真是奇了怪了,这个绝代佳人,虽然美得摄人心魄,可就是没什么存在感,四个人同路走了一道了,就偏偏总是想不起车上还有个她来。
有一次大家住客栈,柳容双在路上睡着了,所有人都下了车下了马,在客栈住了一晚上继续赶路,上车的时候才发现车上还坐着一个柳容双。
谁都忘不了,那天的清晨,风华绝代的柳容双看着眼前彻底把自己忘记三个人,憋红了脸,问道:“请问诸位……这里哪里有茅房?”
这次也一样,林寻霜早就听闻这雪山脚下长满了剧毒的海天月,特意提前带了遮面的帕子,没想到没想到,又把柳容双给忘了。
他瞠目看着柳容双,道:“这,小师娘……”
柳容双说道:“不必了。”
林寻霜挠挠头,说道:“不、不太好吧。”
这时,林踏雪又揭他短,道:“既然不好,你把自己的帕子让给小师娘啊?”
林寻霜立刻不吭声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只见上山的路上,两匹骏马站在那里,马上坐着一黑一红两个人。
黑衣的女子身材瘦高,坐在棕色的马匹上,人瘦得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背上背着一把银色的长刀,头发高高竖起,顶上一根金丝带,面上带着银色的面具,看不清容貌,只这气势十足凌人。
林踏雪和林寻霜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齐声说道:“真是奇怪了。”
宿之灵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拿着笔和小本本,刷刷写道:【哪里奇怪?】
确实奇怪。
林寻霜直直看了一眼林踏雪的眼睛,竟然连吐都忘了吐,甚至全然没有干呕,可见眼前的事是多大的事。
林寻霜微微倾下身,在窗口低声说道:“小师妹,你看那边路上等着的黑衣人,你看她那一身装束。”
“银刀金带黑丝袍,阎王月下献冷刀,这是殷家人的衣裳,千白枫与银刀殷家的仇那么大,她怎么可能留一个殷家人在她身边?”
林踏雪的手按在剑上,说道:“你少说两句废话,当心对方出手才是。”
这是,那边的红衣女子高声说道:“呀呀呀,夫人来了,恶狗,你还不快去接着点?”
黑衣的女子头也不回,只是冷冰冰站着,及不吭声,也不回头看那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见她不理自己,便徐徐催马走到马车前面来,笑得妩媚动人,道:“几位,想必来的路上看到了我的海天月,怎么样,今年的花开得漂不漂亮?”
见面前宿家一行人没有一个人理会自己,她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带路,说道:“婚礼已经备好了,宿姑娘上去,咱们就直接拜堂了。哎,我就说白枫这丫头,鲜少喜欢谁的,一旦喜欢上了,等也等不及,连人家骂她都不生气,偏得把人娶回家来……”
见她走在前面有一段距离,宿之灵又把头探出马车,在纸上写道:【这人是谁?】
林寻霜把头微微低下,说道:“你可千万别惹她。这个红衣女子名叫百里胭,雪山大名鼎鼎的红嫁娘,永远只穿一身红衣,擅长用毒,武功了得,可问题就是她是个脸盲。”
宿之灵不解在纸上写道:【什么脸盲?】
林寻霜低声说道:“她看谁都长成一个样,经常因此认错目标,杀错人。你就记住,离她远点就是了。”
自此之后,一路死寂。
送嫁的马车,送葬一般上了雪山。
宿之灵跟着师兄师姐走进了漫雪居,只见整个漫雪居铺满了大红的围帐。
宿之灵被漫天的红帐吸引了目光,一遍走路一边回头看,只见红色的挂饰是一片雪白的雪山上如此醒目。
她走着走着,没看前路,忽然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她踉跄了一步,回过头,只见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她面前,女子身材颇高,神色傲慢,可看那容貌十分年轻,皮肤白皙无暇,似是只有十四五岁左右,可看她神态目光,全然不似十四五岁的少女。
宿之灵认出来了,这就是杀人如麻心冷如雪山的千白枫!
千白枫的目光在她身上片刻流连,冷冰冰地问道:“既然来嫁,为何上山的时候,不穿嫁衣?”
谁也没想到这婚事竟然如此仓促。
新娘子上山采第一天,婚礼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之前在山下的时候,林家的双胞胎曾谈论过婚礼的情形,林踏雪认定千白枫此举只是为了羞辱小师妹,决计不会为她准备婚礼,把她骗上山也只是为了折磨她。
而林寻霜则认定千白枫会办一个盛大的婚礼,以全颜面,那之后就会把小师妹丢在后山冷宫,再也不见她。
总之两个人都认定,这桩亲,就是桩死亲,跟冥婚没什么区别。
可是谁也没想到,来漫雪居的第一天,千白枫的喜服都穿上了。
宿之灵不能讲话,只好从怀中拿出笔和纸来,笨拙地在纸上写字。
千白枫见她要写字,不耐烦地说道:“算了,没有喜服就没有喜服,过来拜堂。”
宿之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千白枫冰冷如同寒雪的手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堂前,说道:“一拜天地。”
那杀人如麻的魔头穿着灼然的红衣,在冰天雪地里只身跪下,拜天地。
宿之灵穿着浅紫色的衣裙,站在她的的红衣身边,实在是颇为不搭。
她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扑通一声跪下,和她一起拜天地。
千白枫回过头看她一眼,目光在她膝盖上有片刻短暂的流连,似是嫌她跪得太响了。
她站起来,又一把拉起宿之灵,说道:“二拜高堂。”
高堂上,一个活人也无,只两个木头牌位放在那里,实在是颇为奇怪。
这婚礼简直跟葬礼似的——
宿之灵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千白枫已经在父母的牌前跪了下去,红衣落入雪泥之中,似是一朵盛放的虞美人。
她跪,宿之灵只好匆匆跟着千白枫一起跪。
她身后传来了林寻霜的声音:“千门主,你这是什么婚礼,我师妹上来还未来得及歇脚,你这就——”
宿之灵本正跪在地上,身边就是一身赤红的千白枫,可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千白枫人已经不见了。
宿之灵连忙回头,只见一身红衣的千白枫一瞬飘到了林寻霜面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咙,把他高高举起,林寻霜本就武艺不佳,对上千白枫这样的高手,只能徒劳挣扎,连气都喘不过来。
林踏雪匆忙拔剑,急道:“千门主,你若是再不松手,休怪我不客气了!”
千白枫掐着林寻霜,冷笑一声,疏导:“一口一个师妹,叫得好不亲昵,还以为你在凌霜门吗?”
宿之灵见她掐得寻霜师兄直翻白眼,生怕她真的把林寻霜掐死了,连忙过来扒拉千白枫。
她武艺又不好,还不能说话,只能一阵呜咽,发出呜呜的声音,哀求千白枫松手。
千白枫回过头,只见面前的哑女急得眼眶发红,一双手紧紧地扒着自己,像是孩童呜咽一般发出求饶的声音。
如同冰雪一般寒冷的心,在这雪白山峰的冷风之中,微微缩紧。
她松开手,把林寻霜摔在地上,一把牵过宿之灵的手腕,说道:“过来对拜。”
她的力气实在是打得惊人,看起来白皙纤瘦的一双手,那力量有如冰寒铁铐一般,简直可怕。宿之灵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崴了脚,疼得踉踉跄跄在地上瘸着走,生怕发出声音来惹她不快。
千白枫听到她脚步声不对,回过头看她见她红着眼睛一瘸一拐地跟着自己走,不由皱了眉。
凌霜门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儿,在这雪山上,这么脆弱的么?
她本想不理宿之灵,任由她瘸着走到喜堂前去。
可是没走两步,终究还是皱眉站住了脚。
她闭上眼睛,凝眉站了片刻,无奈看了一眼雪山上率碧蓝的天。
算她倒霉也罢。
继而,转过身去,一把将崴了脚的宿之灵抱起来,大步走到堂前,说道:“凌霜门养人,把人养成这幅弱不禁风的身子骨,看来不是医家,是毒家才是。”
她把宿之灵放在喜堂前,说道:“夫妻对拜。”
宿之灵怔怔看着她,实在是摸不懂这位暴君的心。
千白枫欲要拜,可面前的女孩愣愣地看着自己,红着眼眶,又不会讲话,像个迷了路的小鹿撞入喜堂似的。
她冷声问道:“还不快拜?”
宿之灵这才惊醒,连忙对着她拜了一拜。
千白枫本意是夫妻对拜,拜得要齐,可宿之灵倒好,跟拜神像似的在她面前慎重地拜了拜,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是拜墓呢?”
宿之灵也没跟人拜过堂,没经验。
这不都还是,第一次成亲吗。
千白枫说道:“是夫妻对拜,不是磕头,你轻着点。在我雪山磕破了面可没人治你,若是破了相,别说是我欺负你。”
说罢,她对着宿之灵轻轻一拜,说道:“喝交杯酒吧。”
侍女给两个人端来了两杯酒。
宿之灵还没来得及拿起酒杯,就听到一声:“且慢!”
林寻霜脖子上一道血手印,踉踉跄跄冲到宿之灵面前,拔下头顶的银簪来,说道:“千门主光明磊落,不怕在下为师妹试一下毒吧?”
宿之灵感动地看着她家同门师兄。
师兄为了让她活下去真是太努力了,太努力了。
千白枫抱着肩,看着这位过于聒噪的同门师兄。
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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