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森扣着,逮捕令你跟检察院商量,最好用足四十八小时,还有你刚才说神秘人A叫尹从辉,就是无忧快跑的老板?”
马提子叉腰。
“上班了我会会他,真是的!高中生能有啥恩怨?”
廖俊杰摇头,同样想不通。
现在学生压力大,情绪问题重,校园命案一年比一年多,但跨越十几年,多半是小团体之间寻仇报复的,还真没见过,想到立青刚睡下两个小时,十二呼噜打得震天响,他冲马提子挥挥手,上了车。
“你睡会儿再去,我去趟城大,碰碰运气。”
“一个人啊?”
廖俊杰笑的嚣张,“这玩意儿还值当带人?”
牧马人加警灯开道,路人纷纷闪避,他一路扎进校园。
“知不知道犯罪了?”
廖俊杰抬起头,跟前青年黑的冒油,头发编的像非洲球星,辅导员端坐在他身后,端着搪瓷茶缸子。
青年充耳不闻,只管比对高清打印的视频截图,“我真没看出来P了。”
“不是你P的?”
“我Deepfakes技术哪有那么好?而且我是音效方向。”
“不是互联网运营么?”
青年有点不耐烦,他是临时被从学校创业大赛上拉下来的,还穿着队服,手机里伙伴都在催促,瞥辅导员一眼,意思是,这种文盲我非得搭理么?
“严格来说,音效不属于互联网,不是现在啥都要蹭吗?好就业,其实我主要是做混音,剪辑,降噪。”
廖俊杰说,“那是谁P的?谁叫你报警的?”
“不用叫啊!那是我的车,借给朋友开,回来发现拍到这段,我怎么晓得她倒出来P了,还把记忆卡插回去?!”
廖俊杰不太相信,“一般人,没事儿不得整理行车记录仪。”
青年下巴挑高,拿大拇指顶自己,“我不是一般人。”
“啥子意思?”
青年嗤了声,“意思是一般人确实理解不了我!”
廖俊杰愣一瞬,差点一巴掌扇出去。
辅导员及时跳起来,“警官,警官——哎,青春期,都这样儿!”
拉到走廊上递烟,“我听明白了,剩下的我替他说。”
廖俊杰也不想跟斯文plus较劲,打了个可以的手势。
“他那个校外兼职,是我安排的,他混的开,奖金高,大三就买了个车,但今年呢,学校组了这个队伍,想冲一冲全国决赛,他是主力,他也没空开,就是他兼职项目上的人在开,哎我明白——”
辅导员制止廖俊杰再次长篇大论论述问题严重性的企图。
“涉案,很严重,但学校打包票啊,小李绝对不会故意干扰警方办案。”
“谁开了他的车?”
辅导员赔笑,“巧了,她就是今天大赛的评委。”
两人横穿大操场,往教学楼走。
“我们二本院校,就业是大问题,可以说一切的一切,都围绕这根指挥棒开展,所有各行各业,有点儿成绩的校友,我们都请回来,给出场费那种请,就为了跟在校生培养感情,培养关系,来您走这边。”
靠近会场,各种易拉宝,宣传牌,花花绿绿越堆越密。
廖俊杰摸着下巴,眼神空洞地在海报上扫来扫去。
嘉宾的头衔都很精彩,什么科大讯飞公司智慧城市事业群副总裁,什么四川省青年联席会常委,什么清华企业家协会青创会员……
“啊,这个休宁。”
辅导员发现他盯住其中一张易拉宝半晌没动,热情地介绍。
“是这几届毕业生中最突出的一位,你别看她年纪小,她在本地社群很有号召力,人又热情,虽然不能直接安排岗位,但能提供有实践价值的实习,而且技术水平高,与时俱进,说实话,她这样的人才,留在广播界太可惜了。”
廖俊杰瞟辅导员一眼,他刚才并没看见立牌上的小字,纯粹被美色吸引。
辅导员站住脚,恳切地说,“您要找的就是她。”
“什么?”
“那辆车平时是她在开。”
廖俊杰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看立牌,又看辅导员。
范立青给的微信头像上根本不是这个气质啊——
立牌上的女人太成熟了,而且不是妆容服装加成,是眼神。
廖俊杰脑子里几条线索串起来,没有具体形状,但融会贯通。
他摸后腰,懊恼地啧了声,出来太匆忙,别说枪,连警棍都丢在后备箱。
辅导员语重心长,“小李是好孩子,休宁也不会知法犯法的。”
廖俊杰冷笑一声,犯罪分子难道头上挂块牌子?
不用辅导员指路,他跟着雷动的掌声往里走,一楼阶梯大教室人满为患,挤挤攘攘的观众从双开大门往里涌,一个个勾着脖子往台上瞄。
他个子高,越过许多颗脑袋张望。
教室没有镁光灯,嘉宾远远看着,肤色都有点发黄,两个年纪大的面色潮红激动不已,忽然有人说了句什么,哗啦啦一片鼓掌,还有人吹口哨。
这里非常不适合缉拿嫌疑人。
“赛程怎么安排的?什么时候完事儿?”
“一点休息,吃饭一个小时,下午继续,休宁全程都在。”
“哪个是她?”
辅导员愣一瞬,廖俊杰刚才直勾勾的眼神,他以为他们认识的。
“左边第三个,长头发,穿深蓝套裙那个。”
廖俊杰盯住死死看了两眼。
太远了,五官不甚清晰,但身形发型记住了,莫安生穿了双尖头白皮鞋,踩着红毯,很女人,长卷发堆在肩上,工牌没挂脖子,随意夹在腰上,又飒爽。
才八点半,还早,廖俊杰挑了个宽裕的位置,既能盯住莫安生,又不会被出出进进的人踩到脚,转头看辅导员,直接开嘲讽。
“您有点儿护短啊。”
“不是,休宁读书的时候我还在当宿管,这孩子真不容易。”
辅导员看出他成见很深,有意替休宁挽回点印象分。
“她家是农村的,父母生了四个,重男轻女,对她不太好,其实她读书特别突出,但也没用,最后就上了我们这儿。”
“哪个农村?”
“酉阳县,在武陵山区,重庆最穷的三个县之一。”
“哦,我去过,抓毒贩。”
刚好有人离座,廖俊杰坐下伸懒腰,“不好意思啊,昨晚我通宵。”
“没事儿,您坐。”
辅导员笑了下,挨他站着。
“这个事儿肯定是误会,我猜啊,休宁跟小李开玩笑,小李呢,手太快,刷地就去交警网站上提交了,他们这代人啊,宁愿在网上跟陌生人掏心掏肺,都不愿意在现实中打个110,都这样儿。”
“您很喜欢她。”
“是啊,她跟我说过一件事儿,我听着,真是唏嘘。”
廖俊杰仰起头,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她家有个亲戚在重庆市区,那家只有一个孩子,成绩也好,比她大,本来说好了,等那个孩子高考完,去住校了,就把她接过去,户口迁进去,能读个好一点的小学。”
“哦,后来呢?”
辅导员未语先长叹,唏嘘道。
“你记不记得有一年重庆热的不得了?连着十几天四十度,山火从北碚缙云山烧进来,巴南啊,万州啊,全着了,几个区的党员干部,国企动员起来,男的上山待命——”
廖俊杰思忖,“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
“你肯定没印象,我在街道上,背个筐,骑摩托上去送物资,她家亲戚爸爸死的早,妈妈有病,有天夜里,邻居成年的全出去帮忙,乱哄哄的,第二天山火灭了,才发现那个孩子不见了。”
廖俊杰猝不及防,“就完了?”
“对,再没找着,妈妈跟着也死了。”
“不好意思啊,这个座位你还要么?”
辅导员换了座儿,“有时候人啊,就是一下子什么都没了,我听她说完这个事儿,难受了好几天。”
廖俊杰也怪不舒服的,“报警了吗?”
“肯定报了呀。”
“那我回去查查档案,失踪案。”
辅导员没想到他冷面孔底下有副热心快肠,反而劝他。
“这都十几年了,人肯定没了,就算找出来怎么没的,又有啥意思?”
廖俊杰抬抬下巴,指台上的莫安生。
学生喜欢她,点名要她回答,她讲的也很清晰,讲完技术又鼓励,“这几年经济不好,大家遇到挫折,不要觉得全是自己的问题,要正面一点……”
握着拳头往上一振,“大家一起,熬下去。”
说的很诚恳。
廖俊杰观察半天了,莫安生身上有种超越年龄的经历感,好像起起落落过很多轮,这种话,其实并不是乐观,而是知道悲观和恐惧能自我实现,通常三十几四十岁的人才能想明白。
“她是哪所中学考过来的?”
“酉阳一中,这种县中,一中就是最好的。”
廖俊杰盯着台上回了句不相干的,“她肯定想搞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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