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立青送走二零一已经是晚上七点,上楼发现庄队房间还亮着灯。
她走去敲门,“庄队,聊两句?”
庄队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筋疲力尽地点头。
“啊,立青,我正想找你。”
“安岳死于磷化氢气体中毒,现场遗留的喷雾瓶子里是纯净水,帕子上的粉末是磷化铝,这是一种专用于仓库蒸熏的固体农药,通常每吨储粮使用3片,遇到酸或者水或者潮气能发生剧烈反应,放出磷化氢气体,不仅剧毒,浓度和温度合适的话,还能自燃。
昨天我到达现场时,围观学生和群众有好几个在呕吐,但我以为那是目睹杀人的恐惧心理导致,还叮嘱校方安排心理辅导,但今天早上学校告诉我,很多学生都出现了头晕、乏力、心律紊乱等症状,有个医学生给安岳做过心脏摁压,凌晨突然倒地,送院后发现脑水肿,目前受害者人数已经达到52人。”
“这……”
范立青万万没想到体育馆事件还有如此后续。
庄队咳嗽一声,直言不讳道。
“这起案子已经符合恐怖活动定义,可是,农业部2017年就把磷化铝纳入限制使用农药名录,实行定点经营了,重庆市具备经营资格的五个售卖点我都核实过,没有莫安生的购买记录。这个东西,结合(蓖)(麻)(毒)(素),我认为她确实可能接触到高水平的提纯炼化设备。”
“您是说她真的有实验室?”
范立青意外,“可陈队说,您不认可廖队的死跟莫安生有关?”
“本来我是不认可,但你看这个。”
庄队把法医报告推到她面前。
但范立青只看了一眼,就无法承受般飞快地转开了头。
庄队很理解,收回报告缓声道,“廖队口袋里有一板药片。”
“什么?”
范立青转眸,“什么药?”
“甲泼尼龙,一种常见的糖皮质激素,用来长期治疗自身免疫性疾病,红斑狼疮、风湿性关节炎、干燥综合症等等,王队查阅了廖队历年的体检报告,他从未有过相关症状。而且这板药片,你看——”
庄队体贴地捂住大照片,右手指报告右下方一张较小的图片。
一板七颗的药片,吃掉三颗,还剩下四颗。
范立青喃喃,“这是慢性病的吃法。”
“对,大剂量的甲泼尼龙也用于临时紧急控制一些急性重症,比如哮喘,荨麻疹样输血反应等等,也包括磷化氢中毒。”
瞬时,范立青的瞳孔微微紧缩了一下。
“她在救廖队?”
庄队表述非常严谨,“给廖队药的人,知道他吸入过磷化氢气体。”
“可廖队死于(蓖)(麻)(毒)(素)!”
庄队不说话,只沉重地拍拍她肩膀。
范立青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心里沉沉的,说不上是难过还是触动。
“她有所愧疚,即使知道廖队会死于□□,还是忍不住给了他磷化氢的解药,万一他把□□吐出来了呢?万一抢救及时呢?她想给急救人员传达这个信息,解决完(蓖)(麻)(毒)(素),还要解决磷化氢,不要掉以轻心。”
庄队点头,“就是这个行为让我确认,毒杀廖队的凶手也是她。”
范立青的眼睛还盯着案件卷宗,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
“那她比我想象的还难对付。”
“怎么说?”
“对廖队,她尚且怀有恻隐之心,对母校,却能在一天之内制造两起恐怖事件,刚才我们认为她不是反社会分子,可这种疏离和冷漠……您说的那个勇于救人的医科生,如果死在她手上,她无所谓么?她甚至很可能认识他。”
“认识的,他是她那个危险品管理委员会的干事。”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描摹对手,直到庄队再次开启对话。
“考虑到提纯炼化设备的规模,她需要至少五十个平方,而且要安装相应安全设施,先不说场地费用,单说实验设备和安全设施,就要三四十万,她才工作一年多,哪来这么多钱?”
范立青愣了愣,直接问,“你们去她家了么?”
“去了,她在广播电视大厦附近的老小区租房,平时走路上班。”
“房子什么样儿?”
“两室一厅,客厅小小的,两间卧室都很大。”
范立青讶然,“那不就是旧厂街的房型?”
庄队在系统里看过刑侦的会议记录,有六零一室内照片,他点点头。
“户型差不多,毕竟是同一个年代的房子,不过她收拾的井井有条,冰箱里一包一包,分好类的蔬菜和葱姜蒜,一份是一锅,衣柜也分门别类的。”
“走的匆忙么?电脑、手机等等高频电子产品,有落下么?”
“电脑、手机、pad都带走了,不过烘干机里的衣服还没拿出来。”
范立青随手拿纸笔画户型,“她一个人,为什么租两室一厅?”
“隔壁间养了好几笼鹦鹉。”
“鹦鹉?”
范立青抹掉其中一间卧室的床,然后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笼子里鸟食和水都有剩的,我们今天上午七点到场调查,距离她最后一次喂鸟,应该不超过十二个小时。”
范立青盘算时间,“她昨天下午四点离开观音桥,如果开车回到广播电视大厦,晚高峰,大概要一个半小时……”
“陈队四点五十要求派出所上门驻守,人五点一刻到岗。”
范立青也没琢磨出什么,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打圈圈。
“她整天研究这么危险的东西,不怕中毒么?尤其磷化铝,您刚才说不用接触水,受潮就能气化?那她平时怎么保存?放在家里么?那一下雨?”
“保存这些东西需要特殊装置,她家没有,如果我不知道她擅长投毒,她家看起来和一般小女生没什么区别,床上还有粉红小狗熊。”
“实验设备也一件都没有?”
“没有。”
“实验室肯定很隐蔽,但这些东西,又是毒又是气的,性状这么突出,出出进进,家里带不回一丁点儿痕迹吗?”范立青不懂化学,但不依不饶地问。
“非要说的话……”
庄队在海外接触过毒贩,跟化工品打交道的经验很丰富。
“提纯过程会产生一种形状特别的黑色微小颗粒,其实我说的那种特别贵的装置,就是用来吸附这些颗粒,以免被人体吸入,倒是没什么毒害,因为量不是特别大,但时间如果太长了,对肺还是不太好,类似煤矿粉尘。”
范立青眼前一亮。
“粉尘?不吸附就到处都是吗?头发上?皮肤上?”
“对。所以要勤洗澡,戴口罩。”
范立青摸出手机,“派出所谁守现场?”
五分钟后她拿到了基层民警的电话。
“您好,我是分局刑侦支队的范立青,先对一下警号!麻烦您看一眼,嫌疑人家里,烘干机是分体式还是洗烘一体?一体机啊?那您看一下放衣服那个圆形大玻璃门,正下方,有个烘干架,您抽出来,打开,里头毛毛絮絮带头发,压得扁扁的,像薄薄的毛毡子?诶对,就是它!”
范立青问,“除了那些毛毛絮絮,有没有黑色的小颗粒?”
照片传过来,范立青放大给庄队看,形状确实很特别,是十二或者二十四面体,很对称,像特意打磨过的钻石。
庄队很惊喜,“难怪小廖老是夸你!”
但五秒钟后有所发现的快意就退散了,他的语气变得沉痛甚至惋惜。
“这么年轻……立青啊,我找你是因为……”
庄队代入自己如果有一天要为妻子报仇的心情。
“我跟小廖同事多年,这件事上,应该跟你同仇敌忾,如果是我,一定会亲手抓住她,让她面对法律的制裁,在法庭上亲耳听到受害者家属的欢呼。”
庄队内疚地看了范立青一眼。
“但是,如果莫安生真的拥有化工实验室,那城大爆炸案和体育馆投毒案就是有预谋,有策划,故意制造社会恐慌,危害公共安全,算重大危害了,那下次抓捕,我这边……随时可能开枪。”
范立青沉默良久,“我明白。”
她抬起眼,恨意喷涌而出,“可不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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