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七点的闹铃响了,小芸暴躁的殴打兢兢业业的美梦破坏器,企图赖十几分钟,在床上蛄蛹了一会还是起床了。
因为今天是她升到高级病房区的第一天。
其实她有些忐忑,同期的护士还在熬资历,她就因为嘴甜哄得普通区老头老太太眉开眼笑获得主任的青睐,再加上有病人家属强烈希望,才破格提岗。
当然,工资暂时没加多少,但比公立医院要高很多很多还轻松,她去公立医院的同学哀鸿遍野,秃顶的秃顶月经紊乱的月经紊乱,一想到表现不佳她立马又要滚回普通区,小芸的斗志熊熊燃烧。
虽然这份斗志只燃烧了半小时,支撑她快速洗漱吃饭早早的去顶头上司那儿报道。
说是医院,其实更像是疗养院,坐落于江南锦绣山水中,连空气都揉进了春日的花香,听着窗外的鸟鸣声,处处无不透着勃勃生机。
以后真想在这种地方安度晚年,奈何太穷,以她的财力住普通区的小套间都费劲。
开完例会,上司把她单独留下来,又嘱咐了一遍情况。
头天她已经看过病历和事项了,沈墨,男,18岁,恶性脑瘤中晚期,中度贫血及营养不良,左侧耳失聪,双眼视力模糊,有间歇性的躁狂发作,是从一家以治疗癌症著称的医院转院过来的。
也就是说,这个人已经被现代医学无情的宣判,之后的每一天都在等待生命的终结,一点一点的看着生机从身体流逝,死去时好似一具被黄土埋葬许久的骷髅。
昨天是四月一日,是他被判决的日子,命运和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可能是她从事这份工作的时间不长,还未目睹过多的死亡,尚能从冰冷的文字中窥见浓重的悲戚。
她不过一个小小护士,她能做的只有努力让病人在最后一段时间过得稍微舒服一点。
病人刚刚转来,家属正围在床边说话,小芸给病人做日常检查并挂上营养针就退了出去,在走廊的休息站等待呼叫。
她刚坐下,刘姐和这栋楼的同事也差不多忙完了,休息站顿时热闹起来,清明节假期嘛,家属们都来探病,不需要她们守在一边护理。
小芸虽然是新来的,但她跟刘姐关系好,调来之前就在这片混了脸熟。
刘姐嘶了一声,皱眉揉了揉头侧。
“头疼?”个子有点矮,小芸索性一屁股拍在桌上,侧过身给她按摩,“都不找我给你按按,保管睡得香不掉头发。”
“夜里做了一宿噩梦,醒来手臂疼。”刘姐捋起袖子查看。
“呀,怎么青了好大一片,你梦游去了?”小芸皱眉,找了个冷敷贴上。
刘姐摇头颇为不解,不光手臂,整个人都相当疲惫。
同事凑了上来,聊起新来的病人,小慧早上见过,夸他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小芸叹气:“中晚期,看体征也没剩多久了。”
“听说是个音乐世家的,他们昨天搬东西的时候我在一旁帮忙,还带了台电子琴过来。”
小芸打开手机准备查一查,页面半天也没加载出来,“啧,网怎么没了。”
张姐说:“昨晚信号塔故障,你到后山头去或许能收到其他地方的信号,这片是别想了。”
“啊?”小芸的脸瞬间垮下来。
刘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乖,今天能修好。”
小芸不死心的刷了刷聊天消息,心想她这个群聊狂热分子一天不冒泡会不会被当失踪处理,别一觉醒来门口就是敲门的警察叔叔。
“下班再说,没修好得去想办法联系一下,唉。”她趴在刘姐背上有气无力,吸一口漂亮大姐姐身上的香味回复生命值。
太香了,这就去舔.jpg
呼机响了,小芸噔噔噔的跑上去,估计是水快吊完了。
刚进门,她就觉得病房的气氛有点不对,倒不是针锋相对,像是沈墨自己竖起一身刺,无声的拒绝父母的关怀。
小芸怕被无辜波及,夹着尾巴尽量不弄出什么动静。
气氛僵持了片刻,父亲叹了口气,拉着母亲的手说到:“走吧。”
母亲还想说什么,被丈夫半拽着走,只好放下手中的碗勺,回头喊了一句后天我来陪,尽量吃点东西,有事电话。
小芸收拾好,觉得待不住,准备收拾收拾赶紧跑路,等会再来看看。她还没来得及走出门,就听到沈墨呕吐的声音,吐完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她冲上去给他顺气,生怕他一不小心背过气去,那可罪过大了。
小芸这才看清病人的面孔,他确实很好看,还是有气质的好看,不过那是曾经,现在的他无处不透着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挺可惜的,像这样的人若不是得病,应该活得相当精彩。
沈墨漱完口,靠着枕头闭目养神,刚才可把他折腾的够呛。
收拾好地板,小芸等待吩咐。
“我想自己待着。”沈墨有气无力到,“把花篮拎走。”
她拎着花篮退出去,不放心又探头嘱咐一句:“想找我请按铃,我会跑过来的。”
在门外悄悄守了一会,见真的没事,她跟刘姐一起到食堂吃饭。
排队时小芸的注意力移到花篮上,精巧的铁艺篮子一看就跟医院门口那种大红大绿的妖艳贱货不一样,摆在家里可以当摆设,不舍得扔,好在她不在乎晦不晦气。
啊,金钱的芬芳。
见她看着花,小芸问:“你喜欢?等会摆你桌上,开败了记得把篮子给我,我看中篮子了。”
刘姐笑了笑:“抱歉,刚在想事情。”
吃着食堂一级棒的员工餐,白云开始吐槽深山老林的信号问题,事先没存小说动画片,没网摸鱼都不带劲了。
刘姐没接她的话茬,餐盘里的饭没吃上几口就停筷了,像一条迟钝的幽魂。
“我醒了吗?”刘姐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一句,明明是对着她说话,语气又像是问自己。
“哈?”小芸把手边的冰镇柠檬水推到她面前,“喝口清醒清醒,再要不请假睡一觉?”
“不是指这个,好比梦魇,在梦中梦里醒不来。”从早上起刘姐一直有这种感觉。
小芸仔细想了又想,摇头,她昨晚睡得好着呢,梦里爱情事业双丰收,走向人生巅峰。
刘姐的呼机响起,起身不打算再吃,小芸掏了掏口袋,抓了条巧克力给她,饿了能稍微顶一顶。
早上雾蒙蒙的天气散去,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要不是上班,小芸都想随手掏出一把躺椅原地度假,咦,她怎么用随手掏这个词,躺椅那么大一张,听起来怪不像话的。
躲在阳光下的无人草坪摸了好一会鱼,呼机终于响了。
沈墨说,他想去外面晒太阳。
想去晒太阳可是好事,最怕他闷在屋子里自闭,小芸风风火火推来轮椅,见他起床费劲,自己索性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挪到轮椅上。
嚯,没想她力气这么大,不比男护差,那不得多涨点工资,咱可是力速双A美少女。
“把书带上,你随便挑一本。”沈墨望向小书架的一排书。
经过一丛栀子花时,沈墨说这里就很好。
小芸知道他眼睛不行,坐到长凳上摊开书,眼神刚瞟过引言,心里咯噔一下,她这书选得不好,简直是在戳人肺管子。
“我去换一本?”
“无妨。”
……
“突然之间巨大的阴影卷过,悲壮的雷吼,充满着声响的可怖的静默,一阵复一阵的狂风。然而白日的清纯之气尚未受到损害。欢乐依然是欢乐,悲哀永远保存着一缕希望。”
小芸再次抬头的时候,沈墨已经睡着,她拿起毯子盖在他身上。
她百无聊赖的使劲摇了摇手机寻找信号,依旧没有网,这都下午三点了,今天还能不能行,再不济配个临时的混一混,能回个消息就行。
总算从手机里扒拉出一篇老早之前离线的漫画,阳光太暖,漫画也没撑住掉下来的眼皮,她靠着长椅小憩。
小芸突然打了个喷嚏,睁开眼见到一枝栀子,她是被花粉冲醒的,条件反射性的鲤鱼打挺,急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睡着了。”
沈墨笑。
可喜可贺,晚上他总算喝进去半碗粥,没有吐更没有恶心。
为了照顾好高级区的病人,小芸住进了保姆间,试了试床,妈的,保姆间的床都比她宿舍舒服。
淦,她为什么不是有钱人,她想体验一把皇帝的金锄头。
七点了,不知道刘姐有没有吃饭,拐去休息站探出脑袋:“人没在?”
“她下午匆匆露了个面就走了,看她今天迷迷瞪瞪的,出什么事了?”张姐反问。
小芸摇头:“我先吃饭,应该是回去补觉了,晚些我去宿舍瞧一眼,信号断了好麻烦哦。”
张姐点头。
没啥心思随便吃了点东西,小芸捧着杯奶茶往后山去。
走在小道上,她总算感觉到一丝刘姐说的不对劲,就拿现在要去的后山来说,她要找信号回消息,她要回谁的消息呢,白天的第一反应是爸妈和朋友。
可爸妈,爸妈,即使反复念叨,她也只能从记忆中挖出模糊的印象,连脸都记不清。
还有这种鬼事?不对,她妈叫什么来着?小芸停下脚步点开小窗,霎时汗毛倒竖。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的视线好似被打上马赛克,消息列表在她眼里成了模模糊糊的一格格。
小芸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
她是谁,那,刘姐呢?
小芸甚至想着要不要先给自己一刀自我了断,死在自己手里总比死在鬼手里划得来。
后山,对,后山。
她牙齿打颤,涕泪横流,跌跌撞撞的跑起来。
仔细想了想,她压根没有关于主任、张姐以及前同事的回忆,偌大一个医院,只有刘姐是她真正认识的。
小芸想起她曾经看到过的一个命题——如何证明世界不是在5分钟前被创造出来的?
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是奥卡姆剃刀还是空气墙?
脑子乱成一团,脚下却越来越快,超出人类速度的极限,她却不再惊讶,仿佛本该如此。
小路戛然而止,前方是一片森林。
她一咬牙冲进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脑不够灵光,只能靠直觉了。
正午的阳光刺进小芸的眼睛,她眯眼适应光线,手机消息提示音炸响,消息条数多到声音卡到一处去,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时间。
4月3日,11:59。
“白云,激发玉牌。”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来不及点开消息,徒劳无功的挣扎了两下,意识陷入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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