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不知发生什么,梦境骤然破碎,师徒俩打成一团。
白云嗷嗷的冲上去预备揍人,锤子刚拎起来又放下,不对,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洛月在阻拦他。
什么情况?她又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
流霜笑而不语,老神在在。
青枫拉住她,说:“蓬莱掌门打算以自身为媒介,助洛月融合河图。”
“那河图的器灵?”
“早不在了。”他摇头。
空茫的幻境颤动,显出一丝丝不详的黑气,正在蚕食其中暗含的玄妙。
感应到河图内的魔气,洛月了然,当年那孩子与她更加亲厚,堕落后魔气自然而然的反向污染了她,多年侵染已不分彼此。
他下意识中断与徒弟的连接,只要拔除魔气,河图未必不能重新蕴灵,虽是法器,但他介意用亲族的残躯补全自身。
失败了,梦中缔结的双向契约竟没随着梦醒自然消散。
他能在美梦中牵念自己,真心悔过背负罪孽用余生偿还就已经很好了,洛月根本不接受这种好意。
这些年他一直在反思,他想看到的是,即使不再同行,他依旧能找回自己,在这个安定的年代完成自身理想。
于理,他不该偏离奉公执法处事准则,可他的的确确做了,不仅没有杀死潇湘以告慰冤死的亡灵,甚至替他拔除魔气。
他是例外,与千千万万张面孔不同,仿佛因他的存在,洛月得以短暂摆脱器灵身份的桎梏,触碰生灵的情感。
瞧见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尊流露出夹杂着痛苦悲伤恼怒的复杂神情,他哈哈大笑。
什么并非生灵,什么目的手段,什么旁观者,老头子骗鬼呢。
他曾经对师尊的说辞信以为真,后来发觉的确难以用生灵的情感琢磨,但并不如他所说的一般淡薄,自己现在还活着便是最好的证明。
潇湘的目的根本不仅仅是圆梦,他说:“冥冥中我看见一种未来,你携尚未蕴灵完成的河图奔赴使命,因器身残缺难以承载法阵的力量,天崩地裂无人幸存。”
再没有人比身负契约的他更有资格成为引子。
他想成全师尊的心愿。
“你相信?”与天地争高下的潇湘愿意说出冥冥中这种他曾嗤之以鼻的词。
“不得不信,通过未来我才寻到河图的所在。”无可逆转的契约启动,他停下脚步,停在他的执念前,“无论天道还是神祇,谁指引我都无所谓。”
“你受人敬仰,地位超然,不必沾染污泥,是我将你拽下神坛,让你饱受世人非议,让你失去容身之所。”
情真意切,可醒悟到底来得太迟。
“起因是我,也该由我终结,原是我欠你的。”
一切已成定局,洛月不知该说什么,他抗拒这一次离别。
“反正师尊寿数绵长,总会再遇见与我相似的人,那时就当做我又回到你身边了不是吗?”
“不,不是的,没人能成为你。”
潇湘怔然:“能在死前听见你坦诚,真不赖。”
魔气向他席卷而去,他离开躯体,以虚影的形式浮在半空。
“我不过是他不该存在的前世,透过他的眼睛我看见了你,为人师长。”他望向不远处的白云青枫,“又有可靠的同僚友人,真好。”
“你们的命运必定因我产生交集,希望你能顺其自然,不要因我愧疚。”
“这是……你的愿望?”
“嗯。”潇湘笑着点头,“为了保住躯体的主人,剩下的魔气还望师尊多担待。”
洛月走近,给了他一个临别的拥抱。
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师尊下一次挑徒弟可要擦亮眼睛啊。”他感叹。
随着融合即将结束,他的身影愈发虚幻,他向着青枫深深鞠躬,他还记得这位紧跟着齐云山掌门的小弟子:“当初我犯下的错无法挽回,但仍希望能弥补一二,我死后留有灰烬一钱,可用作超度死界怨念。”
此世再无洛书持有者潇湘,只有普通的大学教授萧湘。
“望师尊得偿所愿。”
流霜的头被狠狠的一顿削,打断了他的看戏模式,发出生瓜蛋子般的脆响,精心打理的发型炸毛,让人想忽略都难。
说到做到,临死前还不忘削他脑袋,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可惜。
洛月会心一笑。
魔气翻滚,终于轮到白云上场。
拎着小锤子对着虚空乱砸,按理说拿物理硬刚魔法没卵用,可随着记忆苏醒,她愈发能感知到周遭环境中某种近乎于法则的存在,不自觉的运用到战斗中去,仿佛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这次事件从突然的卷入开始,又在匆忙打怪后结束,白云毫无参与感,颇有些遗憾,不过想想自己的厄运体质,没瓜吃挺好的,说明没有人遭受不幸。
俩倒霉孩子也被卷入河图中,被她找到时正睡得鼻涕冒泡,别提多香了。
她恶从胆边生,决定趁梦境尚未崩溃,拉着流霜进去吓唬人。
小张还挺会,在梦里当上创世神,跟帅哥美女一二三四五挨个贴贴,在皇家私人大花园里头晒日光浴,听具象化的制片人老公亲自为他读书,好不自在。
流霜捏了一群奇形怪状的异星神上门找茬。
“让我康康天咋阴了捏。”小张拿下盖住脸的帽子,“我超,又来???”
于是小张在前头嗷嗷逃跑,异星神跟在身后狂追,场面极度滑稽。
她边逃边逼逼叨叨:“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我一不惩戒异端,二不发动讨伐,三不劳民伤财,成天就在花园里头听书看动画片跟老婆们相亲相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么烂怂这么本分的创世神也没谁了。”
碎碎念影响逃窜速度,回头一看粘液触手怪的距离不足十米,她闭嘴专心跑路,等刚出危险区,又开始叭叭:“各位大人,小的真不知道哪儿惹您们不高兴了,咱能不能坐下来喝杯茶好好聊聊,看我哪不高兴我可以改,改,都可以改。”
白云流霜相视一笑,一个手搓闪电,一个手搓火球,轰——
小张弹射起飞,飞着飞着往地面瞧了一眼,开始鸡叫,她恐高啊,砸出一个巨大的陨石坑,本想在坑底躺一会歇歇,眼见闪电火球砸过来,跳起来继续逃命。
逃着逃着发现身后没人,她折回去想瞅瞅啥情况,咋不追她了。
白云嘴角抽搐,屁股着火的感觉还挺上瘾的是吧?
折回去转角遇到爱,直接跟异星神脸贴脸,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显然是又菜又爱玩那一挂的。
小张抱着异星神的脚,瞬间开哭:“你想要啥我都给,兄啊——爸爸——爷爷——祖宗,小的就一个请求,求您高台贵手摇命啊啊啊啊啊——小的愿意当您最忠实的仆从,刷马桶拖地擦鞋,绝无二心。”
这一出整得流霜都没眼看。
好不容易送走各位伟大的异星神,她回首望向空空如也的岩石荒原,喃喃自语:“神位没了,大豪斯也被轰了,小白菜地里黄三岁的孩子没了娘,惨啊。”
她原地躺平,叹息到:“但我又一次拯救世界,全世界一人捐我一块钱不过分吧?”
没等白云唤醒,她自己个就醒过来,神色如常,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梦,得知现状后,眼睛一亮:“小李还没醒?”
“嗯。”
“俺有一个微小的愿望,能不能让我进入她的梦。”
“请随意。”
小张嘿嘿一笑,一头扎进梦境中搞事情了。
河图融合产生的震动波及到现实,凉亭连带着小花园遍地狼藉,好在跟大学城的居民区仅有一墙之隔,处理处理可以伪装成天然气泄露。
于是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居民区天然气管道泄露发生爆炸,所幸无人伤亡,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安全。
听到新闻的白云呆住,淦,这什么核平冬木市,会玩还是阁主会玩。
小张小李二人受到河图的影响,自此之后获得感知灵气的能力,显然不能当做普通目击者一样消除记忆。
流霜算了算她们的命数,问她们愿不愿意随他修行,结果中途被阁主以缺人为由横插一脚。
她们不知选哪头,双双用眼神询问白云。
这可把白云难住了,一只拆家哈士奇当领导和一个路灯挂件预备役当领导,怎么看都大差不差,不过是在刀山火海二选一。
于是她递给倒霉蛋一枚骰子,单数流霜双数阁主。
二人大眼瞪小眼,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结果是阁主得意洋洋的喜提新员工,她俩暂时留在学校白天做课题晚上修行,等有一定基础一键入职。
可惜的这俩人直属阁主,没分给无名阁,白云还挺想跟她们共事的,一看就很欢乐。
事情结束后,洛月在阁中闭门不出,专心适应新身体。
他从诞生起就因器身残破,味觉失灵嗅觉失灵听不到看不见乃是家常便饭,偶尔还会无法控制形体,成为一个无法琢磨的幽灵。
而现在,他与世界的隔膜消失了,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他感知真实。
这是份过于沉重的礼物,他漫长的过去和不知通向何方的未来,仿佛因此有一束光指引。
他所珍视的人,以另一种姿态在他身边永存。
洛月叹息。
白云来找过他。
她说:“回去后我想了很久,虽然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你而言是否合理,但我还是要说。”
“在我看来,在你拥有超越手段想法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成为了生灵,只有你敢于去想,去思考,你拥有成为的可能性。”
“生灵千千万,有为了他人的期望而存在,有为了自身理想而存在,有为了践行传统而存在,本没有标准答案,你是目的还是手段,取决于当下你的思想,取决于当下你的行动。”
“你比大多数生灵看得更加透彻,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你是你自己。”说完,白云自顾自的笑起来,“其实不完全是自己的想法,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你当我是暴论生成器好了。”
面对白云,他有一种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这只小兔子对自己的理念十分固执,还致力于向他人传播,他斟酌了一下说辞:“与你看法不同,不过我会仔细思考你所言,不在于是否认可你的话,而在于明白什么不是我。”
小兔子歪头。
“谢谢你为我和其他人付出的善意和行动,你因它熠熠生辉,不要否定自己。”
得到极大鼓舞的白云雀跃,单方面宣布自己是播撒爱与希望的光明使者。
好像误解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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