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安没想到他磨蹭这么久居然是因为不会穿衣裳。
但转念一想又能理解,赵遂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如今又是摄政王,换衣裳这种事自然不用他亲自动手。
但磨蹭这么久才来叫人,这太不像摄政王了。
或者说不像他认识的摄政王。
但又十分像赵遂的做法。
沈元安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他好像能够区分摄政王和赵遂的区别了,可这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呢?
沈元安百思不得其解,他看见蔺东进去帮赵遂换衣裳,心里又莫名产生一股酸意,尽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种酸意是从哪儿来的,但就是觉得心里像堵了什么。
他努力将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待赵遂换完衣裳,便跟着走了出去。
蔺东安排了一批暗卫私下跟着,明面上只带了几个家丁打扮的侍卫,像富家公子游玩似的,跟在了马车后面。
按理说他们这样的身份不该去长安街,长安街热闹非常,来往的达官贵人也特别多,难保就有哪个眼神好的认出来摄政王,那样麻烦就大了。
但赵遂有自己的想法,只要自己不承认,谁看着像也不行。
人就要脸皮厚一点才行!
小皇帝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他在赵遂怀里动来动去的,很想掀开帘子看看外面,又不敢直接伸头去看,小家伙偷偷看着自己皇叔的脸色,犹豫了半晌都没开口。
赵遂看的好笑,又打心里觉得小皇帝实在是会招人心疼,尽管是皇帝,却这样懂事乖巧,事事以他为先,看的人很想抱在怀里亲一亲,然后告诉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赵遂想了想,低头在小家伙头上啄了一口,温声问道:“坐不住了?”
小皇帝瞬间坐稳了,他摸不准皇叔的意思,只觉得自己肯定又给皇叔添麻烦了,便脆生生求道:“皇叔不要生气,燊儿不动了,皇叔要是累了就把燊儿放在旁边,燊儿会好好坐着不动的。”
瞧瞧,实在是太招人疼了。
赵遂心都快萌化了。
他主动掀开帘子,望着外面的熙熙攘攘,享受着人间的烟火气,轻声哄道:“想看就看吧,咱们今天是出来玩的,燊儿不会给皇叔添麻烦,没有人比燊儿更乖了。”
即使是皇帝,也怕自己变成一个麻烦精、拖油瓶,沈元安明白小皇帝的顾忌,但他又羡慕小皇帝。
羡慕小皇帝还有赵遂疼他。
沈元安觉得这样的自己十分不耻,但又忍不住想借着小皇帝的宠爱享受一下被人疼的感觉,于是也顺着赵遂掀开的帘子往外看。
一大一小两只脑袋凑到马车左侧小小的窗口那里朝外看。
赵遂想挤发现没挤进去,只好乖乖当个打帘的。
不远处突然传来吵闹声,混杂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笑骂,说出来的话十分难以入耳。
这样的事情大概时常发生,长安街上人头攒动,这么点事甚至都没能引起人注意,只有那堆人跟前聚了一圈百姓。
但赵遂却听到了沈元安的名字。
他和沈元安对视了一眼,忽然将帘子放下,热闹声瞬间被阻隔在外面。
小皇帝瞧瞧赵遂,又看看沈元安,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主动打破寂静问道 :“有人找沈大人,要去看看吗?”
他还小,没听清外面喊什么,只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叫沈元安。
沈元安想拒绝,却见赵遂也两眼放光的盯着自己,好像在说“不出去看看是哪个小兔崽子吗?”。
“……”沈元安沉默了一瞬,最终没抵住这一大一小想看热闹的心,默认了。
但心里仿佛还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想看看赵遂听到那些话会有什么反应。
沈元安即便没听清,也能猜到那些人在说什么,左不过就是那些话,说自己是个杂种,说自己狼心狗肺,或是说自己可怜,他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因此毫不在意的跟在赵遂身后,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赵遂牵着小皇帝的手,凑近了才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
一名女子被推搡着摔倒在地,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冷眼看着,他手下的几个狗腿子骂骂咧咧的围在女子身边,要剥了女子的衣裳。
女子一边尖叫一边捂着自己胸口往后挪,但她独木难支,这些人像猫戏老鼠似的逗弄她,骂道:“你躲也没用,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长了这么一张讨人厌的脸。”
“就是,得罪了我们少爷还想跑?”
“你若是乖乖的听话,还有你一条命在,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威胁、辱骂、更多不堪入耳的话一句一句吐出来,赵遂看的眉头皱的死紧,这是一场欺男霸女的恶行,他看着那站在旁边一句话不说的华服男子,忽然很想一脚踹上去。
旁边看戏的人传来窃窃私语。
“这是哪家的公子?也忒霸道,光天化日就这样欺压人。”
“哎呀你可小点声,小心被听到,我听说呀,这是齐国公府沈大公子,沈公子脾气不好,为人阴鸷,报复心极强,你小心被他听到。”
“沈大公子?”议论的声音更加小了,赵遂竖着耳朵才能听见,“我听说沈大公子不是庶长子么,他不是长公主所出,也敢这样欺负人?”
“咳,那些达官贵族哪有好东西,就算他是庶长子,也比咱们有权有势,一样得罪不得,依我看咱们也别看这热闹了,省的被沈大公子找麻烦。”
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赵遂即使竖着耳朵也听不清,他恍然惊觉原来刚刚听到的沈元安的名字是这种情况。
但沈元安就在他旁边站着,哪里又来一个沈大公子?
他偷偷觑着沈元安的脸色,沈元安面容平静,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像是没听到似的,这样的反应,若不是真的不在乎,就是听的够多,已经免疫了。
沈元安察觉他的眼神,抬头看了眼赵遂,对他笑了笑。
赵遂觉得他这个笑容很刺眼,像是无所谓,又像是强撑着,他很想叫沈元安不要笑了。
不远处女子的尖叫声逐渐变小,像是已经抵抗不住,那一直没吭声的锦衣男子忽然阴狠的笑了笑,恶狠狠道:“你给本公子记住了,本公子是齐国公府的沈元安,可别记错了人。”
这样明晃晃的示意,赵遂若再看不懂就是个傻子了,他担心的看了一眼沈元安,斟酌了一下问道:“你知道这些事?”
他没说是什么事,但沈元安听懂了,沈元安无所谓的瞧了一眼那男子,轻声道:“不过是些臭鱼烂虾,打着我的名字欺男霸女,败坏我的名声罢了。”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但这种行为是针对他、甚至于针对齐国公府的,沈元安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更不在乎齐国公府,哪怕背负骂名也不要紧,他无力与这些人周旋,也不想知道是谁要害他,左不过都是一条命罢了,有什么要紧。
他从前只想让这些人都去死,齐国公府、还有自己,通通都死去了才清净,但御马苑赵遂落马之事后他突然也有了想争一争的心思。
因此才会安排人去兰呈府见那原俶的妾室。
赵遂见他说的无所谓,心里更加生气,猜想这种事肯定发生过不止一次,才会叫沈元安如此平静。
沈元安是被他捧到心上的人,他讨好都来不及,这些人居然这样败坏沈元安的名声。
若是把沈元安逼急了,到时候主角光环一来,他们不都得死?
赵遂说不清自己是恨这些人得罪大佬连累自己,还是心疼沈元安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他心里乱糟糟的,只知道不能让这些人诋毁沈元安。
于是他没应沈元安的话,直接抬头开口冲那锦衣男子喊道:“你说你是齐国公府的沈元安?”
那锦衣男子没想到真的有人敢吭声,他循着质问声看过来,见不过是一个牵着小孩子的年轻男子,后面跟着几个护院的家丁,瞬间不屑道:“怎么?你有意见?你是哪里来的乡野之辈,连我沈大公子的名号都没听过!”
他居然到这时候都不忘记抹黑沈元安!
赵遂冷冷的看着,仿佛在看一条没有生命的狗,冷笑道:“不敢有意见,我不过是多问几句,我同沈大公子交好,你这张脸……我倒是没见过。”
锦衣男子愣了一下,让他来的那位大人明明交代过,见过沈元安的人极少,沈元安也没什么至交好友,更不可能有交好的人,这个男子是哪里冒出来的?
他瞬间又有了底气,反驳道:“本公子就站在这儿,你也敢胡乱认亲戚?你问问这长安街上的大伙,谁不认识我沈元安?”
他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窃窃私语的讨论声,这些百姓都是见过锦衣男子平日是如何欺行霸市的,看到这张脸就知道他是沈元安,都没什么好气。
甚至还有人提醒赵遂:“这位公子,你莫不是认错了人,这位的确是沈大公子,”这人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锦衣男子,又压低了声音跟赵遂说道:“他就是沈元安,日日来这里闹事,我们大伙儿都认识。”
赵遂瞬间冷气更甚,看来这人还不止一日冒充沈元安,以至于百姓都认识了他。
这样的话,这男子就更加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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