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用上早朝,一些近期呈递上来亟待解决的要紧事也已经在政事堂做了部署,不过仍有一部分事宜需要到仔细商议,所以一大早,卫芜音简单用过早膳,就坐上车进宫,前往次都堂。
云林公公每次都是来的最早的,他得太后授意,每日来这里旁听议事,并将结果回禀给太后。
连日来,因着外地官员来京,众人也都忙得很,各自领着自己负责的那一摊子事。
就连萧斐这几日都忙得脚不沾地,他除了获封元康帝亲封的摄政王以外,还兼着大将军、户部尚书的职,不光武将来京要找他述职,文臣里面与户籍、财经打交道的官员也要来找他。
与他们相比,卫芜音反倒落了个清闲,只需要听萧斐等人汇报的整理好的重要之事。
眼看着殿内几人都是一副严重睡眠不足的状态,卫芜音索性提议,趁着今日无甚事情,不如就早些散了。
正好她派出去盯着秦家人的事有了眉目,为了不引人察觉,她需得让人尽快将此人扣下,秘密带进府中。
然而之前一直没动静儿的云林公公却突然出声,“各位相公这几日都是为着朝政操碎了心,按说奴婢要说的事本不急于一时,只是事关太后娘娘安危,奴婢也只能再耽搁大家些功夫了。”
杨仆射先点了点头,“陛下最重孝道,我等食君之禄,理当为君分忧,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杨仆射一开口,其他人也都随声应和。
卫芜音抽空瞥了萧斐一眼,不期然对上萧斐的眼神。
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然。
卫芜音一哂,不动声色收回了目光。
云林公公已经开口,“永寿宫频频出事一事,想必各位也已经听说多次了,最近的一次,更是连累了晋阳公主殿下受伤。”
卫芜音察觉到云林公公朝她投来的目光,不过那目光也只是一瞬,马上又收了回去。
“太后不愿大费周章,只说简单修缮一番便可,然而奴婢以为,太后毕竟还要过问政事,永寿宫也少不了官员出入,若能通过这次修缮一劳永逸,也能让进出永寿宫的各位少提心吊胆一些,不知各位相公意下如何?”
“的确如此,”杨仆射又是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晋阳公主上次在永寿宫突遭意外,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此时就更需谨慎对待,依我看……不如就从户部的账上再挤一挤,左右不过是几根木材的事,何必留下隐患呢?”
说来说去,话题还是又绕回了国库上。
当即便有人再次指出:
自前些时候拨款赈灾、修缮宫宇之后,户部这边不止一次告急。
加上各地灾情不一,今年的秋粮必定减少,单这一项税收就要锐减,如今已经是入不敷出。
工部那儿还拖着几笔去年修官道的欠款没有结清,现在就算是想挤,也挤不出来了。
卫芜音看着杨仆射,眼中神色讥诮。
杨仆射做过二十年户部尚书,最该清楚这其中的账目,如今做了“右相”,反倒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觉得从国库做些支出是件多么容易之事了。
这事最后又被挡了回来。
离开次都堂时,卫芜音看着云林公公那气急败坏的背影,差不多能想象到听到结果以后,太后的样子了。
其他人或是结伴说着话往宫外走,或是独自离开。
卫芜音刻意放慢了脚步落在后面一些,看着杨仆射被两个官员殷勤搀扶着往外走,想着:
上一世杨仆射倒台时,杨家光是查抄的田地都有二十几万亩。杨仆射一门吞掉的民脂民膏,若全部充入国库,少说也能担负起朝廷两三年的支出。
又不无遗憾的想,可惜现在时机不对,不能动他。
出宣德门的时候,杨仆射等人的马车轿子都已经不见了。
那边萧斐刚登上马车,余光里似是看到她了,几不可查的朝她点了点头。
卫芜音也坐上马车,走出去一段距离,听到街边有小童欢呼着跑向饮子摊,便敲了敲车壁。
车外的人会意,将马车停在路边,过去买饮子。
另一边也停着一辆车,似是同样在等着随从买饮子回来。
那饮子摊的生意格外红火,隔了半晌,先前过去买饮子的绿拂才小心的端着一只竹筒回来。
“殿下。”绿拂隔着车帘将饮子送进去。
同时飞快的回禀,“都已经说好了。”
卫芜音“嗯”了一声。
垂眸看一眼竹筒里的饮子,是夏日里极受欢迎的紫苏饮。
她没有接,照旧道,“你拿着喝吧。”
回府以后绿朱来回禀,东西和人都已经带回来了,就在后院看着呢。
“殿下可要先看看兵部那些公文?”绿朱又问。
“不用,”卫芜音净了手,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诗集翻着,“把这些准备好,等下直接连着人一起送出去。”
话音落,便有宫人递了玉牌进来。
卫芜音拿着那块玉牌,起身去了书房。
路上想着:这人每次应约,来得都够快的。
……
萧斐进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去了官服,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是来不及回府,想来是直接在马车里换的。
他一进门就笑道,“殿下这么早就找微臣前来,微臣惶恐。”
卫芜音脑海中迅速闪过宣德楼前的情形。
乜他一眼,“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事找我?”
他上车时看她的那一眼,着实意味深长,
之后又故意让马车停在路边,还派人在饮子摊附近等着,
若非有什么要紧事相商,他怎么就笃定她一定会派人前去接头?
萧斐长叹一声,“殿下误会臣了,臣那时候心无旁骛,只是想与殿下打个招呼而已。”
卫芜音直接一指门外,“好啊,那你现在出去,日落以后再来。”
萧斐早已坐在了椅子上,完全是一副听候吩咐的模样。
然而他一开口,那种公事公办的氛围立刻又被另一种气氛打破,“殿下冒着风险邀臣前来,臣怎好辜负殿下的一番苦心?”
卫芜音冷笑一声,懒得与他周旋,直接拿起一只小锤,往玉罄上一敲。
绿朱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卷公文。
萧斐有些意外,“这是什么?”
“看看不就知道了。”
绿朱按照卫芜音的吩咐,将公文放到萧斐身侧的几案上,转身退了出去。
萧斐狐疑拿过文书,待看过以后,眉头舒展开来,“多谢殿下为臣解了燃眉之急,有此证物在手,太后那边就好办多了。”
跟着又是轻叹一声,“能清点兵部图纸,却粗心遗漏在外,也算他运气好,这东西现在落在了殿下手中,否则单是遗落图纸一条,稍加追究就能判他个通敌之罪。”
卫芜音端起茶盏,“人也在府中呢,你一并带回去处置。”
这些日子户部和永寿宫之间拉锯的太久,连她都无端被卷了进去,这得罪人的话她可别说,只管丢给萧斐,让他去费心思想怎么说吧。
事情说完,也已经下了逐客令,她低头摆弄茶盏,等着萧斐识趣告退。
然而萧斐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又品了一会儿茶,才慢悠悠地道,“臣还有一事。”
“说。”她头也没抬。
萧斐明明看出她的意思,却仍是问,“殿下今日要留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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