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午年腊月十七,天上飘着鹅毛大雪。都说是瑞雪兆丰年,通州城的乡民们各个喜气洋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大街上张灯结彩,还有各小贩卖年货的吆喝声,一番红红火火的景象,真的是好不热闹。
匡天一怀里搂着几大捆的米和肉,急匆匆往主家赶,生怕误了时辰让煮饭婆子骂。他是自小就被成家买来做仆从的,这家人是做香料生意的,近几年生意也好,对下人也大方。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如今他也是混到了一个管事的职位了,生活待遇也都还不错。这几天他只想快点把事情都忙完,这样也能舒舒服服在自己的新屋里过一个好年了。
“诶诶诶,这里怎么还有一个乞丐偷东西呢!”
匡天一往旁边撇了一下,包子铺的老板正在教训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乞丐,他没有多留意,就径直往家走了。他心里想着看来今年这年有人好过,有人不好过。
傍晚时分,雪已经停了,屋前的雪已积了厚厚的一层,匡天一指挥着几个仆从在屋外扫雪。左侧的巷子里传来一个仆从咒骂的声音,“你这小乞丐,大过年还在街上晃悠,真的是晦气!”说着还用笤帚打。
匡天一听见了,急忙上前制止:“好了好了,人要是有个家回,哪至于大冬天还在街上转呢?”他蹲下来,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小乞丐。大冬天光着一双脚丫,又脏又破的衣服裹了好几层,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你叫什么名字?”匡天一问道,对方还是一个小女孩,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家在何处?”他问了好几个问题对方都不回答,他以为这人是一个小哑巴。
“赵......秀秀,清历县人。”小乞丐缓缓开口。
匡天一见她会说话,还对自己的家乡有印象,便推测这个小乞丐不是从小流浪的。“清历县?是那个靠近清水河的县吗?我依稀听过那个地方,那里的人都以捕鱼为生,离我们这里也并不远。你为何会离开家到这里来?”
赵秀秀不说话了,只是在那里搓手哈气,匡天一看了看她,笑着说道:“你看我,大冬天把人逼在墙角问话,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你跟我来,我给你弄一点吃的。”
赵秀秀一听两眼放光,赶紧跟上去了。
匡天一给她找了一间柴火屋子,虽然破败,好歹能够御寒。“你在这里可有亲戚?”
赵秀秀摇头,她还在狼狈地咽着馒头。
“那你可有去处?”
她依旧摇头。
他看了看她的模样,脏兮兮的脸看不真切,只有一双圆溜溜的似葡萄大的眼睛,他说道:“那你先在这里呆一晚上吧,看你可怜。”说完就准备离开。
看他起身,赵秀秀连忙说道:“好哥哥,我的家乡发大水,爹娘都死了,如今只有我一个人了。还请好哥哥替而谋个差事,给我一个饭吃,也算是行善积福了。”说完忙跪下磕头。
匡天一见了倒是于心不忍,他回答道:“那等我去请示了大太奶奶,你就做一个洒扫的丫头也好。”
“多谢哥哥。”
他见这小姑娘人挺机灵,又同为孤儿,身世可怜,便也打算留下了。就这样赵秀秀便也在成家住了下来。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四季也过去了好几轮。
赵秀秀较之先前也圆润了一些,看着极其可爱,匡天一平日里也非常照顾她,两人也暗生情愫,彼此不敢打破,却又心有灵犀。但是院子里的婆子丫头们都看出来了,平时也没少打趣两位。
又是一年冬天,这一天匡天一出去采办东西,就告诉她偷偷带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回来,赵秀秀在帮煮饭婆子生火的时候,脸上抑制不住笑容。
“哎哟哟,这是好事将近了吧,我们秀秀要嫁人了哟。我当是匡天一心善,原来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童养媳啊!”
“麽麽你别打趣我了,哥哥他是人好罢了,再说了他对大家也好啊。”赵秀秀被说红了脸。
煮饭婆子也没戳穿,只是带着逗趣的笑:“那可不是,这小子又勤快又机灵,你跟了他可有福了!”
这下子赵秀秀害羞得不说话了,只是放下柴火说了一句:“我去打点水过来。”便掩面逃也似的走出去了。
她在王家这两年倒也是过得不错,只是这里有一个习俗,那就是每年都要选一个小姐去给城里的护城河选一个新娘,说是祭城隍老爷,保佑这城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今年是选到了成家的二小姐,那成家老爷是走街坊送钱送礼的要换成别家的姑娘,但是这些都不如做官的一句话,非说是城隍爷选的,改人就是对城隍老爷不敬,到时候城里的其他人都不做成家的生意了,这成家才就此作罢。最近二小姐也是经常以泪洗面,脾气也是越发古怪至极,动不动就爱打骂下人。
赵秀秀行至后院水井处,便听到一阵打骂的声音。
“快说,你把二小姐的簪子藏在哪里了?”
那人开口说道:“我没拿二小姐的簪子。”
赵秀秀一惊,那人的声音是......匡天一?
她偷偷透过那门缝里望一眼,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匡天一双手双脚被绑在板凳上面,浑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嘴里还不停吐着鲜血,答应给她带的糖炒栗子撒了一地。那拿棍子的仆从在一旁气喘吁吁说道:“二小姐,搜不到啊,他还不肯招怎么办?”
二小姐裹着雪貂,手里还抱着暖炉,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对着那拿棍子的仆从说道:“怎么办?你还问我怎么办,一个簪子都找不出来,害我在大冷天待了这么半天,我看你也要打!还不给我用力一点!叫他不说!”说完就回屋去了。
那仆从得了二小姐的指示,手里的棍子落得更狠了,不一会儿匡天一就不挣扎了。
“别打了,他好像死了。”另一个仆从提醒道。
拿棍子的四处望了望,说道:“拿草席过来,丢到后山上去吧。二小姐那我去回复吧,这一天天的,真不让人消停,都不知道是哪根簪子。”
赵秀秀瞪大了自己的双眼,浑身僵硬,止不住颤抖。她想去救,但是身体像是被定在那里了,怎么都动不了。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自己可以杀了那群人,可是自己刚刚却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匡天一......匡天一......天一......
她心里一直默默念着他的名字,煮饭婆子前来唤她,她只能机械地去做事。到了夜晚下了工,她连忙去后山找匡天一的尸体。
山上严寒,到处都是冰渣子和树刺,衣袜都湿透了,也被割破了,所幸的是最后被她找到了。
匡天一就这么直直地躺在雪地里,鲜血糊满了脸,被打得破烂的衣服粘在了身体上。她掀开草席一看,他的身体已经被撕咬得不成型了。应该是山上的野猪野狼闻到了血味来吃他的。
赵秀秀难过至极,她想哭,但是吼不出声来,眼泪只能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在一旁用双手挖了一个小坑,把匡天一埋了进去。
“得在夜里做完啊,明早还要伺候成家人呢。”她喃喃道,她好像觉得自己不难过了,像一个局外人,像跟匡天一没有关系一样。
这几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只看见别人燃放烟花鞭炮开心至极,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尤其是二小姐,她的簪子找到了,原来是自己掉在了桌子缝里,被扫地的丫头捡到了。
但是她前几天不是才冤枉打死了一个人吗?她怎么还能这么高兴呢?她不害怕吗?她不心虚吗?她为什么一点歉意都没有呢?
赵秀秀冷冷看着这群人,死了一个下人对他们来说就好像死了一只虫子那么简单。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地就去药材铺买了一小包砒霜,她端着汤,手里捏着砒霜,颤颤巍巍地送到二小姐房里。
“你在抖什么?这是什么?”二小姐身旁的丫头拿住了她的手,“二小姐,这丫头想要下毒害你!”
“来人呐!有人要杀我!”二小姐喊着叫着,成家上上下下都来了。
“快报官,一个小小的丫头竟然想要谋害小姐,还有规矩吗?”
“没想到赵秀秀平时这么老实的一个人,竟也有杀人之心!”
“我看我们还是打死她比较好,最好是抽筋扒皮!”
“诶,倒不是给官老爷说,赵秀秀不满二小姐被选为城隍爷的新娘,自己想当了,就用毒药害我们家小姐!”
“妙啊!对对对!快去报官,让赵秀秀去做今年的新娘!”
成家人你一言我一句,就这么的,赵秀秀披上红装,手脚绑上锁链,坐进了送亲的轿子里面。当轿子沉到水底的时候,她想着,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一个人能够随意决定另一个人的命运?只因为她有钱有权吗?普通人就不配公平,不配幸福吗?
她怨!
她怨!
她怨!
“秀秀?秀秀?”恍惚间,她好像听到匡天一在喊她。不对,她心想。这不是赵秀秀的人生,她好像被框在了一个人的身体里面,过上了另一种人生。银月弯刀呢?她猛地睁开眼,开始搜索自己的嫁衣。
找到了!银月弯刀。
她开始拼命往上游,这一次,她要杀回去!她要报仇!她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岸边的人还未退散,便听到水里一阵扑腾的声音,“哎呀!城隍爷显灵了!快跪拜啊!”众人纷纷跪下。
突然!赵秀秀从水里爬出来,大声喊道:“我要你们偿命!”
她一身红衣,拿着刀冲向人群,盖头一劈!
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头就落了地,刚刚还聚在一起的人群被吓得四处逃散,大声尖叫。赵秀秀不管不顾都是一顿乱杀,边打边喊道:“人呢?!人呢?!给我出来!”她在找二小姐的身影,为了报仇。
二小姐被吓得慌了神,连忙逃窜,赵秀秀紧跟其后,但是怎么也追不上。她红了眼睛,心里只想着杀了她。
我恨!
我恨!
我恨!
二小姐被逼到墙角,眼看着赵秀秀的刀就要落到她头上了,她大声尖叫,凄厉至极,这声音似厉鬼哭嚎,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鲜红起来,环境开始扭曲变形。
赵秀秀都看不见那些异样的变化,她看着眼前的二小姐,这恶心的嘴脸,只一心想着砍下去。
突然!她的手被一个人从身后抓住,她怒吼道是谁,声音低沉,早已不似自己。
“秀秀,是我,住手!”匡天一望向她,静静看着,“这些都不是真的,我还活着,你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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