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回答他。
萨洛的手臂被别在身后，头上套了一个布袋让他无法视物，抓着他的两个人走的很快，他的脚步踉踉跄跄，事实上，他也放任自己踉跄着。
如果他看上去十分茫然、震惊和没头没脑，就像任何一个被抓起来的普通人一样，那么很好，这正是他想要的。
干他这一行的，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并为此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和预演。
萨洛庆幸自己刚刚反抗时留了个心眼，破了的嘴角、红肿的眼睛和脸上一点凝固的血痕大大赠加了他表演的说服力，虽然那血不是他的，但管他呢，别人又看不出来，料想等会旁边这两守卫打扮的小人物也不会在主子面前说什么。
鼻尖萦绕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他感觉自己被带着转了几个弯，然后停了下来，面前的一扇门被打开，门板掀起的风轻微地拂在萨洛裸露的脖颈。
头上的布袋被拿走了，萨洛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明亮的灯光，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封闭房间，头顶吊着的灯被罩在铁丝笼里，墙壁是灰色的石砖，上面长着霉斑和青苔，地上被踩的污秽不堪，分布着深色的块状污渍，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迹。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桌子后面坐了三个人，前面放着一把空椅子，萨洛猜那应该就是等着给自己坐的了。
椅子旁边有一个小推车，被布罩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底下的东西让萨洛生出不妙的猜想。
两个守卫将他拽向那把为他准备的椅子，一把把他推坐在椅子上，萨洛差点栽过去，他们一个继续掣肘着他，另一个把他的手和脚拷在椅子上。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哪里？你们要干什么！”
萨洛挣扎了一会儿，就任由他们动作了，他的表情慌张无措，声音因害怕而微微发抖，眼睛乱瞟，迅速打量了一遍坐在桌子后的三个人。
两男一女，三人都是衣着衣着考究，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反正不像平民，萨洛肯定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中间那个男人很胖，穿着一身礼服，似乎刚刚从某个社交场上下来，胸口处别着一个小小的金属徽章。
尽管隔了一段距离看不清楚细节，但萨洛知道，徽章上是一只睁开的眼睛，眼睛的瞳孔是一轮金色的太阳。这人是一个有头衔的贵族。
左边的男人脸色苍白，外套口袋里别着一只钢笔，看起来像一个医生，但藏在镜片后的眼神却有些神经质。萨洛觉得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就像在打量着什么实验品。
右边的女士长得很漂亮，穿着打扮、神态气质都让人心生好感，她用一种安抚同情的眼神看着萨洛，在这种情景下，可怜的被绑架过来的平民肯定不自觉会对她心生依赖，萨洛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她。
三人都没有隐瞒自己身份的意思，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全都带着一副眼镜，款式统一，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的，这让萨洛的心微微下沉。
要么他们是想要自己为他们做事，成为他们的一伙，要么就是从他口中套些消息出来，然后再灭口。看这架势大概率是后者了，他的运气一向不怎么样。
三人没有说话，在萨洛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看着萨洛。
可能事先没有考虑过被捕者的舒适，椅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的，相对于萨洛来说太矮了，准备的手铐链子又不够长，他的腿被抓着别扭地的别在两边，呈现出一个不太美观的姿势。
守卫动作粗暴，萨洛吃痛地嘶了一声。
“小心点，”坐在中间的男人开口了，“克里斯蒂安先生是我们的贵宾。”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叫托尼·伊夫林，刚刚失业，之前在一个旅馆做清洁工，不是什么克里斯蒂安先生……”
萨洛尽量保持住脸上茫然不解的表情，萨洛·克里斯蒂安是他的本名，但他已经很久不用这个名字了。
三人对他的辩解置若罔闻，两个男人脸上露出一种嘲讽的高傲表情，右边的女人侧过身子，用手遮着嘴在议员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两个守卫：“算了，脚就不用铐起来了，既然是面对贵宾，那么气氛不必弄得这么紧张，你们先下去吧。”
“当然了，如果我们的客人要做出什么傻事，那我们也只能采取一些不那么客气的举动了。”他说着，把一把手枪拍在桌上，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幽默，放声大笑起来。
守卫在这笑声里退了下去，房间里唯一的一扇门被关上了。
“克里斯蒂安先生，不用害怕，”女人的声音悦耳和善，让人不自觉对她产生信任之情，“我的名字是莎柏琳娜·希尔，你可以叫我莎莉。”
她怀着歉意看着萨洛脸上的伤，“手下都是一些不懂事的粗人，很抱歉伤害到了你，之后伯爵会处分他们的。”
“我们今天叫你过来，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事情结束后，子爵会赠予你五个银币，希望你能忘掉刚刚的不愉快。”
看来，这个叫莎莉的女人，她的工作就是安抚了。
让此时正坐在椅子里的人相信自己红肿的眼睛、残破的嘴角不算什么，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很快就会结束，然后他就可以带着一笔对平民来说几乎是巨款的钱，安然无恙地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里。
“真、真的吗？各位大人，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们，如果真的能给我五个银币的话。”萨洛表现出不敢置信的样子，似乎为了五个银币，他什么都愿意做，尽管对身处上流社会的贵族来说，这只是一场普通舞会的开支罢了。
在莎莉点头确认后，他的眼中射出贪婪的光。
“对的，大人，我就是克里斯蒂安，全名是萨洛·克里斯蒂安，这是我以前的名字，但是我之前名声不太好，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几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了，所以就想法子换了一个名字，跑到郡城这边来讨生活了，一开始……”
萨洛滔滔不绝地说着，带着小地方的人特有的口音，时不时还爆出几句低俗的脏话，对一直接受绅士教育的特纳子爵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精神折磨，他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
“先生，这些我们都提前了解过了，你只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了。”莎莉赶紧打断了萨洛的话。
“啊，好的，大人。”他顺势闭上嘴，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不知道他们到底对他的过去了解到了什么地步，萨洛编的很是辛苦。
虽然他刚刚说的都是真实情况，但语言的艺术就在于此，一些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语句，有时候会让人产生与真相相差甚远的认知。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并没有深入调查过他的过去。
“那么，我要开始询问了，希望你能够认真回答接下来的问题。”
“首先，请向我们详细介绍一下你的能力，那个可以读取别人思想的能力。”莎莉微笑着点了点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我们已经观察你很久了，克里斯蒂安先生，相信我，我们了解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读取别人的思想’，不，没有这回事，我做不到这点，没人能做到这个，这已经属于魔法的范畴了，但魔法压根儿不存在。”
“事实上，我是有一个特殊能力，但那更准确的说是可以取走别人记忆的能力，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对面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萨洛赶紧继续说下去，以免过分消磨了他们的耐心。
“当我和某人对视超过一定的时间，我就能走进他的脑海里——对，就是字面意思，我站在一片空白之中，面前浮着一本书，书上写着那个人的名字，里面记录着他所有的记忆，我能翻开这本书，找到某一段记忆，就像用橡皮擦擦去错别字一样，我可以把那段记忆从书里擦掉，之后，这个人就会忘掉这一段记忆了。”
“我在三年前发现了自己的这个能力，然后就开始接一些替人删除记忆的活。你知道的，人一生中总会有一些不那么愉快的记忆，有些记忆甚至让人痛苦，为了让自己能够轻松一点生活下去，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他们就会找到我。客人付钱给我，我取走他们不想要的记忆，我就是靠这个谋生的。”
三人若有所思，左边的医生开口问道：“你靠这个能力来挣钱？”
“是的，大人，而且我出价不菲，毕竟这可不是什么谁都能干的活。”
“在这个过程中，你是能看到一个人的全部记忆的，对吧？”
“是的，大人。”
“你可以看到人们的过去，知晓他们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在这种能力之下，一切谎言都无所遁形。”子爵肥胖的脸上露出一种惋惜的神色，手搭在胸口的徽章上，“这种宛若神一般的能力，上帝真是爱开玩笑啊，竟然赐予了这样一个下等人。”
坐在椅子上的平民低着头，但仍然可以看到他脸上畏缩而又带着点愤愤不平的神色，因为这话中毫不掩饰的奚落。
“克里斯蒂安先生，你拥有这种出众的能力，日后完全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
莎莉跳出来打圆场，萨洛抬头，看到她朝自己露出了一个淡淡的迷人微笑，把问话继续下去：“那么，先生，你是否在今年的九月份接受了霍尔特伯爵的委托，替他取出了某人的一段记忆呢？”
“是的。”他已经猜到他们要干什么了。
给贵族做事就是这点不好，虽然回报颇丰，但你得面对他们吹毛求疵、疑神疑鬼的态度，而且十之**会被卷入什么政治斗争里去。
萨洛基本不接贵族生意，但这群家伙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渠道打听到你的藏身之所，他们也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威胁你替他们做事。
“那么，请告诉我们，你取出了谁的记忆，你在他的脑子里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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