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先生，你可以说实话了吗？”
“……”
“你在听我们说话吗，克里斯蒂安先生？”莎莉关切地看着他。
萨洛看着她的脸，视线里布满了大片的白色斑点，他只能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大脑面对伤害时自动触发的保护机制正在渐渐失去作用，所以人会比刚刚结束电击时更加脆弱，萨洛一时没有力气张嘴，点了点头。
他的动作很轻，但感觉脑子里的东西似乎全化成了水，随着点头的动作晃荡着剧烈拍打他的神经，萨洛闭上眼睛缓了缓。
剧痛一点也没有消退，但他觉得自己的头脑恢复了不少，好像还更精神了，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电刺激的作用。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如果做不到保密的话……我的生意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先生，你是想要更多的补偿吗？五个银币已经很有诚意了，你还是不想说吗？”
“不……我说……但我想要一个保证……大人，事情结束后，我希望能给我个活干。”
“事实上，我知道不少人的秘密……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我能坚持住这个原则——不泄露半个字。”
萨洛说话断断续续，声音很轻，刚刚那一番展示似乎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子爵感到不耐烦，他皱眉看了琼一眼。
“如果我现在把别人的记忆告诉您的话……那我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要没命了……”萨洛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恳求，“大人，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继续活下去，并用我的能力为您效劳的机会。”
“我保证，只要您肯庇护我，我愿意成为您手中的一把利剑，为您揭开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真相……这对您来说也是有好处的，毕竟，我的能力应该还挺有用的。”
“可以。”子爵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萨洛扯出一个笑容，铐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又慢慢伸直，肌肉仍然在微微抽搐，但抽搐正在消退，几乎已经不影响动作了。
“霍尔特伯爵找到我……不是为了取出谁的记忆，而是窥探。”
“他让我看了他哥哥温莎的记忆。”
霍尔特伯爵是上流世界的新晋宠儿，远比其父亲出众，他高大英俊，性格风趣，待人和蔼，同时勇武过人，城府极深，与他有过交往的人往往很快被其魅力所折服。
他的父亲威尔逊于去年过世，原本应是他哥哥温莎继承家业，但这位兄长很不成器，因为劫持和猥亵女修道院院长而遭放逐。
“继续。”
子爵因这句话而提起了一点兴趣，他点上一根烟，视线看着椅子上的人，青灰色的烟雾弥漫在小室里。
“威尔逊生前偏爱长子，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西尼哈亚领地转让给温莎，霍尔特因此心怀怨恨，前伯爵知道他的心思，曾给温莎指派过一个……”
萨洛的讲话被迫中断了，因刚刚深吸进的一口气，烟味让他开始咳嗽，他靠在椅背上，咳嗽声持续不断，接着演变为一阵刺耳而令人窒息的低吼。
椅子上的人喘不上气，开始全身发抖，脑袋歪向左侧，双脚不停地敲击地面，他翻起了白眼。
萨洛曾经见过癫痫发作，他无法知道自己是否跟癫痫患者的表现一样，但相信前期的铺垫足以让他们忽略掉他表演中所有的瑕疵。
“该死！琼，这是怎么了？”子爵喊道，同时想要站起身来，但起身的时候肥胖的大腿重重地撞在桌子上，结果他又砰的一声坐下了。
那个女人没有动弹，萨洛想：她起疑心了。他觉得她可能还不知道这一点，但她确实比其他两人聪明，聪明得多，她起疑心了。
他眼睛上翻，只能模糊地看到她的轮廓，不足以准确知道事态如何……但是他知道她肯定心生怀疑。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表演已经开始了，他们会跟着演下去的，而且会很快地演下去。
“琼！”子爵喊道，“别让他摔到地上了，你这白痴！别让他把舌头……”
拉琼走过来，弯下腰，抓住萨洛颤抖的肩膀，也许是想把他的头扶正，也许是想确保他的舌头安全无虞，没有被他剧烈颤动的牙齿咬掉。
不管他想干什么，都没有关系。当他的脸到了萨洛够得到的地方时，随着一道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那是手铐掉在地上的声音，萨洛一手拨掉了他脸上的眼镜，另一只手抽出他胸前别着的那只钢笔，戳进了琼的眼睛。
钢笔并不尖锐，但足够纤细也足够坚硬，作为专门供给有钱人的奢侈品，它比一般的笔要细很多，笔身上浮着金色的暗纹，现在正插在他的主人脸上。
琼一声尖叫，身体猛地后退。他的右手朝脸上抬去，伸手想去拨开那只笔。
莎莉伸手想拿桌上的枪，萨洛站起来猛地踹了一脚长桌右侧，桌子翻倒在她身上，枪落到了萨洛的手上。
他把枪从枪套里拔出来，子爵站在那儿，已经绕过那张长桌的远端，伸出两只胖手朝他拍过来。
“抓住这个狗娘养的！”他愤怒地喊道。
萨洛退后几步躲开他的手，把自己坐着的那张椅子踢到子爵身前，他随之绊到了椅子上。
他倒下去的时候，萨洛把枪伸出来，用两只手握着，对着子爵的头顶开了一枪。
他的头发跳了一下，团状的血从他的鼻孔、嘴以及下巴下方子弹穿出来的地方流出来。
子爵满脸鲜血，面朝下摔在了深色的地砖上，双眼圆睁，一股血腥味从他身上冒出来，代替了他原本制造出的烟味。
那个女人不在椅子上坐着了，但她丝毫没有靠近萨洛的打算。她朝门口跑去，动作像只鹿一样敏捷。
琼还在咆哮，此刻他处在萨洛和那个女人之间。他伸着手朝萨洛扑来，想抓住他的脖子，把他掐死。
萨洛朝他开了两枪，一枪打在胸口上，一枪打在脸上。脸上的那枪打掉了琼的鼻子和右脸的一大部分，但似乎没怎么伤到骨头，这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大块头依然咆哮着扑过来，那只笔插在他的眼睛里。
萨洛被琼绊倒在地，就像子爵被椅子绊倒一样。琼趴在地上，虽然中了两枪，但还是伸出一只手，紧紧钳住了萨洛的脚踝。
他一个趔趄，挣脱开了，结果开枪打中了天花板，灰尘落了下来，房间里混杂着一股浓重的硝烟味。
萨洛朝门口看去。那个女人还在那里，一只手猛拉门把手，另一只手笨拙地摆弄着那把锁，但就是开不了门。如果能打开，她早就打开了——现在应该已经跑过走廊，边喊着“杀人啦”边跑上台阶。
“喂，”萨洛说，“喂，莎莉，看我。”
她转过身，两手手掌紧贴着门，仿佛撑着门以防它倒下。她的眼睛里涌上了眼泪，脸上是一种会让人心软的楚楚可怜。
“你不能让我受到任何伤害，克里斯蒂安先生，只有我能确保你能从这里安全离开，我向你庄严宣誓，但是你一定不能伤害我。”
在他们身后，琼正在惨叫，混杂着呜咽，他哭了，为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
此刻，萨洛离那个女人很近——莎莉背靠着门，双手紧贴着门的表面——他能闻到某种又苦又甜的香水味，她的眼睛瞪得有杏仁那么大，金色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点血污。
她的语速很快，屁股、后背和手掌也和门贴得更紧了，仿佛只要足够用力，自己就可以从门里穿出去。她说她有一些证据资料，写着他名字的资料，她说她愿意把这些资料交给他。她还有钱，很多钱，还有金子，他想怎样都可以，只要饶她一命。
“闭嘴。”萨洛说，枪指着她的脑袋，“把眼镜摘了，看着我。”
莎莉摘掉了眼镜，萨洛盯着她的眼睛，她的情绪崩溃，心理防线很低，这让他很轻易地就进入了那个纯白的空间。
面前的书上写着莎柏琳娜·希尔这个名字，她之前说的是真名，看来这个女人意外的诚实，或者也可以说是傲慢到懒得对他撒谎。
萨洛翻开书，冥冥之中，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在哪一处，书页正好摊开在那一面，大片的文字化成一幅幅图片场景在他眼前略过，他的视线定在其中一个画面。
明亮又华丽的室内，柔软的地毯上，几人围坐在摆放着精美银器和高脚杯的长桌边谈笑风生，从墙上挂着的古老油画，到桌上摆放的精致瓷器，无一不显得生动而富有层次。
“戴上眼镜就可以了，”红发绿瞳的少年身着有着金色暗纹的礼服，胸口别着象征帝国的日心瞳徽，笑着对对面的子爵道，“他的能力不能隔着眼镜发作。”
萨洛的目光落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原来是你啊，他想，混的还挺不错的嘛。
“对萨洛·克里斯蒂安来说，利诱的作用不大，威逼效果更好，”少年的笑容加深，“电击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明白了，”子爵一副恭顺的神色，“感激不尽，克拉克先生。”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