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淑仪小产之事,如何了?”交泰殿,赵慈收起手中最后一张字,向一旁的福喜问道。
福喜局促不安地向外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足以让赵慈神色凝重起来:“怎么?难道此事真的与母亲有关?”
福喜忐忑不安,觑着赵慈的神色:“倒是不曾有实证。只是,”她小心翼翼道:“拣择时,县主与别宫负责宋淑仪饮食的宫女,倒是真的递过一些东西。”
“哦?”赵慈脸色一沉,“那宫女是何人?现在何处?”
“御膳房内人万氏,听得是万尚宫的侄女。”福喜低声说道。
“那宁嫔呢?”赵慈心中不安,也不由得压低了声调,话语的尾音却微微上扬,充满了极度的不安。
“宁嫔宫中诸人一切正常,并未查出有任何不正的私相往来。所来往都有凭有据,可经得起查访。”
“只是,”福喜低声道,“暗中查访的那一波人来报,那万内人,怕是不妥。”
“行了。”赵慈按下心中微微涌动的不安,“但愿母亲那边,却是没有事才好。”
几日后,中殿关于宁嫔所请之事进行的查证给出了结果:宋淑仪小产一事与宁嫔无关,宋淑仪确如太医所言,是在尚未察觉有身的情况下,误食了伤胎之物,这才导致了落胎。宁嫔宫内所出往来并无差错,确定与宋淑仪落胎一事无关,不应无故陷于流言之中。宫中不许再传此事流言,宁嫔所请之事,从今也不必再提。
至此,宫中流言平息,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所以,此事查到最后,依然只是一场意外?”李润听完,平静地问道,像是早已预料到了结局。
“是。”闵尚宫低垂着眉眼,恭敬回道,“中殿娘娘所能查到的,只有这些了。”
“永成县主那边就没有其他打算?”
回答是一片审慎的沉默。
“流言青萍而起,却最终随着中殿的插手,才刮了一阵子就波澜不起。”上首,李润一阵嗤笑,“还真不知,这样的虎头蛇尾,究竟又是在盘磨怎样的打算。”
“许是中殿的插手让幕后真凶不好继续下去,又或许,其散播谣言之人只是投石问路,试试王上与大妃娘娘的态度,到底想要如何,又怎是一朝一夕可以看出的呢?”闵尚宫垂头回禀道,态度是一贯的端谨。
“我倒是想看看,这幕后之人,想要埋这如草蛇灰线般的线索几年。”李润轻嗤,不屑之意,于话语之中溢于言表。
“哐当”,御膳房,万彩英将洗碗的木盆重重地扔到了紫淑面前,一开口,仍是一贯的张扬跋扈:“看看你干的好事!崔紫淑!”
紫淑往木盆中一眼看去,只见盆中最上头的食具碗碟,有一份恰是不好地缺了一角,一看就是在想来重视体面的王宫中不能再用的。再仔细一看那盆中所有食具,却不是她与楚熙负责的,而是彩英慈令她们所负责的活计。紫淑再抬头,看着颐指气使的万彩英,颇有些不解与无语:“这你们那负责洗的碗碟,与我何干?”
“与你无关?”彩英秀气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鄙夷:“我们那里洗碗碟向来是最细心的,从来不会出任何差错。如今却出了这么大纰漏。你说,这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的?”
紫淑莫名其妙:“自然与我无关,圣人的书上都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人有一时纰漏也是难免之事,怎的其他人出得了纰漏,你就一辈子不会出?”
“我万彩英做事向来心细,慈令她们虽不及我,也是定然不会出这撞缺所负责碗这样大的纰漏。这膳房里,除了你和管楚熙,谁会出这样的错漏?何况我听慈令说了,方才领负责自己的那一块时,分明是你们抢先了一步,拿到了你们手里那盆,把后来的这盆留给了我们。定是你们不小心所为,又不愿让人发现,将这个会受罚的烂摊子丢给了我们。”彩英昂着头,趾高气扬,神情举止中,透露着自信的武断。
紫淑感到一阵好笑:“活是膳房统一派发的,一人各自领了自己的活儿。宫中怎会没事拿破碗给人分着洗?还要和挑布一样人人抢最好的?显而易见是自个儿做事不当心打破了碗,怎的还倒打一耙说成咱们的不是了?!姐姐这是在映射前面的内人姐姐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吗?”
彩英不妨忽然间被她这么一呛,整个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我不管你那些歪理!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把害我们的那些还回来!”这丫头今天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竟然不像从前一般好性儿,都敢和她呛上了!
见万彩英蛮横,紫淑不愿再搭理她,转头抱起洗好的碗筷,便匆匆起身,向着膳房内走去。
见她不理,万彩英顿时急了:“站住!”居然敢不听她的话!她使了一个眼色,一旁的慈令和子静得了指示,立刻放下手中但的活计,冲上前去,抢了紫淑手中的木盆,扭住了紫淑的两臂。
“做什么,放开!”紫淑奋力挣扎起来,妍伊的近日的作为给了她一条新路,她自然想要试一试这样做的可行性。但是眼下,显而易见的,这人是要铁死了要拿她顶缸的!宫中碗碟都有严格的规定,定是不许她这样做事不当心的。她才成为内人不过一月,又怎能容许出这等差错!
“这是做什么!放手!”正在紫淑要与二人扭起来的当儿,一声稚嫩清澈的怒喝响起:“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平日里,尚宫是怎么教你们的!”
膳房里向来难得听得到有人能够敢和万尚宫一列人对立。一时之间,新的声音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注意过来——这是哪来的初生牛犊,到底有着怎样的亲戚,敢和跋扈的万彩英等人分庭抗礼?一时之间,正在干活的宫女们都别过头来,凝望着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犊”,却在目光聚焦于其身的一瞬间全都默了口——那人身着嫩黄色丝绸宫装,头上别着一枚玲珑碧玉桐花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个儿适中,小小的一张脸充满了青涩与明媚的光艳,竟是一个绝色小美人坯子——宫中除了妍伊,第二个有如此颜色,这番打扮的还能有谁?众人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今日万彩英那一干人,怕是要吃苦头了。
彩英等人也感觉大事不妙,忙放开了紫淑,恭敬行礼:“昭容娘娘。”
吴雅真看着原本个子比她高一大头,现在却把头低的几乎要比她还略矮上一点的万彩英,拧起了宛如远春山的眉,气愤道:“什么样的事,非要如此作为,引出如此景象?堂堂王宫宫女,行事竟然如此霸道粗俗,宛如菜场中抢菜的市井之人,动辄便要动手打架拽人,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受教十年,作为宫女训练出来的规矩与涵养呢?全都喂了池塘里的龟了吗?”
此言一出,众皆沉默。
自从万彩英成为内人以来,行事愈发跋扈。听说近来中殿娘娘的生母永成县主颇为看重万尚宫,中殿的致密叶尚宫也对她多有照拂,平日里常着人请她去交泰殿做事,行走来往,对她赞不绝口。因着这层看重,万家姑侄在膳房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俨然是其中的一对红人。平日里若有好处,总是少不了她们的。因此,这二人平日里总是少不了对她们客气恭敬。平日里有什么好净都归了她们的,让她俩越发倨傲,凡事有好的归于自己,都觉得理所应当。时长日久,万彩英也越来越自满,行事也愈发跋扈,以致如今,但凡谁不顺她意,便要肆意申饬。
直到今日遇见了吴昭容。
吴雅真一气说完,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她惯来古道热肠,好打抱不平,今日遇见此等事,自然是不吐不快。见众人都静默着不做声,她转头微微向身旁的内人红芝一点头,红芝会意,随即对众人扬声道:“御膳房是王宫重地,规矩不能有失。从今儿起,昭容娘娘会定期来御膳房为大妃娘娘做些吃食,为她老人家调理身体。若是让再让昭容发现这里有谁再如今日这般,莫怪我们娘娘和大妃娘娘不顾及你们谁的体面!”言毕,红芝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万彩英等三人,在其身上略一停留。
感受到从红芝目光和雅真略带瞪视的目光,万彩英微微一震,随即把头更往下微微低了一低。
第二日,御膳房的事情就传到了妍伊的耳中。此时,懿华翁主蕴宜,已经开始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正在妍伊的怀中咿咿呀呀,不时地露出单纯无邪的可爱笑容。
妍伊一边哄着怀中的蕴宜,一边轻轻埋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非要等到第二天,我这个做朋友的方才知道。”
楚熙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那日我临时被提调尚宫派去宋淑仪那儿送午膳了,紫淑的事,我也是回来以后才知晓的。”
紫淑满不在乎地笑了:“也没什么,幸好昭容娘娘恰巧出现,不然,我这生平头一次学着娘娘当年不受那万彩英辖制可就要出点苦头了。好在昭容娘娘向来言出必行,起码这一段日子,她不敢磨兑我们什么。”
“怎么,和人怼上了,你倒是比之前开心多了?不是你之前说的,要谨言慎行方能长久的吗?”妍伊笑着打趣道。
“有点把握的不让步才是最让人开心的,娘娘不是最知晓着其中道理吗?”紫淑说道,难得狡黠一笑。
“看把你开心的。”妍伊笑着,轻轻伸手戳了戳紫淑的手背,“说来也是,我成为嫔御也有一年了,竟不知吴昭容是这等丽人。之前倒是没有和她好生交往过。”
“谁又知道呢?”楚熙笑着睇了妍伊一
眼,“近来娘娘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妍伊笑笑:“多一个知心的,也总不是坏事。”
她望向窗外,是芰荷开放的时节了。
她的深宫生活,是该迎来属于自己的盛夏了。
见识清圆的水面,一一风荷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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