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下了,唯留几缕余晖散在天际。人们急着归家,可大街旁那个茶楼依旧人声鼎沸。
在茶楼的一侧,一个人影缓缓从阴影里移了出来,正是萧洛昕。
萧洛昕颇有些紧张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他不想被熟人看到自己如今这副落魄样子,毕竟这个茶楼也是名门官宦常出入的地方。
确认无人后,萧洛昕这才踏进了酒楼。
“这位客官,里面请。”一个小二满面笑容地迎了过来,但在看到萧洛昕那身朴素的打扮后立时便变了脸色。
“请问,”萧洛昕咽了口唾沫,又向四周望了望,犹豫着问,“秋月姑娘在吗?”
“你找秋月姑娘?”那小二的脸色又是一变,上下打量了萧洛昕一番,“今儿秋月姑娘确实是说可能会有人来找她,那就是你喽。”
“嗯,应该吧。”萧洛昕垂下眼,避开了小二的目光。
“跟我过来吧。”小二转身向二楼走去,萧洛昕赶忙跟了上去。
两人爬了一层又一层楼梯，直到最顶一层才停下。小二将萧洛昕带至一间屋子外,他叩了叩门。
“谁?”一道娇软的女声响起。萧洛昕浑身一个激灵,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曾经所深爱,现在依旧无法忘怀的元和啊……
“姑娘,有个人找你,不知道是不是姑娘你说的……”
屋内响起几许细微的响动,而后元和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诶。”小二离开了。
门豁然被打开,眼前的人瞬间让萧洛昕失了神。元和一身浅蓝色罗裙,妆容淡淡,发上只一木钗,素雅清丽,恍若当年初见。
“萧郎……”元和这声怯怯的呼唤将萧洛昕拉回了现实。
“郡主找我做什么?”萧洛昕别开了头。
“萧郎,你看看我如今的样子,早已不是什么郡主了啊……先进来吧。”
萧洛昕走进了元和的屋子,神思又是一恍。这屋子布置得简直和当年萧府内元和的屋子一模一样。
“你……你为什么……”萧洛昕内心涌起阵阵苦涩。为什么打扮成这样找我来?为什么要把这里弄得和萧府一样?你是爱我的吗?如果你心里有我,当初又为什么那么对我……
“萧郎,当初我嫁你,旁人都道是你攀上了皇家高枝,可只有我知道是我高嫁了。因为我自己清楚我家里什么样子,男人没剩几个,有的也都是些纨绔子弟。我空占着个郡主的名号,可跟如今的皇上不知隔着多少层关系,又拐了多少道弯,基本沾不到皇室宗亲的光。幸而幸,我遇见了你……”元和垂下了头。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洛昕声音僵硬。
元和抬起头,泫然欲泣:“萧郎,我知道我犯下过不可原谅的错误,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我……我是真的想你了……我只是想见见你……”元和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抱住了萧洛昕。
“元和……”萧洛昕瞬间呆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想推开元和,可浑身上下却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由着元和抱着自己。
“萧郎……我已经攒够赎身的钱了,你若不弃我,我……我愿跟你一辈子的, 哪怕无名无份……真的……我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萧郎……”
“我没有官位了,我现在就是个草民……”萧洛昕有气无力地说。
“没关系的,萧郎,没关系的!哪怕一辈子吃糟糠,喝咸水,我也愿意的!我发誓,我这辈子跟定你了,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天诛地灭!”元和紧紧搂住了萧洛昕。
“元和,元和……”萧洛昕浑身颤抖,热泪盈眶。他一把抱住元和,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元和的名字,激动至极,感动至极。
可突然,萧洛昕怀中一空,是元和挣脱了他的怀抱。还未等萧洛昕反应过来,他的腹部就传来一阵剧痛。萧洛昕缓缓低下头,怔住了,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腹部。
“嘶拉--”长剑又被猛然拔出,鲜血四溢。萧洛昕双腿一软,跌跪在地。身后那人轻轻啧了一声。萧洛昕没有回头,不管是谁要杀他,这都不重要了,因为无论是谁,她元和都是推波助澜的那个人。她又骗他。
“罢了……死在你手里也好。”萧洛昕苦笑了一下,鲜血从他的口中股股涌出。没办法,还是做不到恨她……萧洛昕缓缓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萧洛昕的眼前又浮现出当年桃花树下元和那张明媚而又纯真的笑脸。
元和盯着萧洛昕的尸体,面色有些白,但也仅此而已。“你们答应我的银子呢……啊——你们……”元和身后的郭缜也是一剑将元和贯腹,她身前的杜康提着血淋淋的剑,讥冷一笑。
不得好死，天诛地灭。
杜康把手中的剑扔在了元和的手边,随后两人绕开血迹,身手矫健地从阁窗翻了出去。
与此同时,柳王府内。
李仲允刚刚从宫内处理完公务回到府里,结果一进屋就看到了抱作一团的楚淑媛和柳颜冰。
“哎呀,你们两个真是……没羞没臊!”李仲允笑骂道。
楚淑媛嗤笑了一声,松开了柳颜冰。“还说我呢,你和余庆华才真是没羞没臊。我都不敢说某侍卫的花样多多呢!”
李仲允老脸一红,自从余庆华看过了那什劳子春宫图,他的夜间便愈发不得好过了,有一次更是不甚让楚淑媛听到了些许动静。
“让我听听谁说我坏话呢?”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屋内三人回头,却不见有人。正在三人纳闷的时候,他们的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三人闻声顿时抬头,只见余庆华正侧卧在房梁上,用手支着头,怀里抱着他的佩剑,慵懒至极。
“余庆华!你什么时候上去的?!”李仲允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就在刚刚啊。”余庆华说完便手脚立落地翻身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三人面前。
三人哑然,宫里出来的暗卫果然非同凡响。
“真厉害。”李仲允由衷赞叹道。
“属下还会更厉害的,三爷想知道吗?”余庆华凑了过来。他的声音充满了盅惑力,牵拽着李仲允的心。他当然知道余庆华还有更厉害的……想不了,根本想不了,李仲允面红耳赤。
“咦--”楚淑媛撇了撇嘴,拉着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柳颜冰离开了。
“主子!主子!”沈衡匆匆跑了过来,余庆华立时直起了身子。
“怎么了?”李仲允看向沈衡。
“主子,王五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了一件大事,估计现在官府那边也惊动了。”
“你说。”李仲允拿起了茶盏。
“萧洛昕死了!和元和郡主死一块儿了,就在那个最有名的茶楼里!”
“啪!”李仲允手一抖,摔了茶盏,滚热的茶水溅在了李仲允手上。
“嘶--”李仲允倒抽一口冷气。
“三爷!”余庆华立刻拽过李仲允的手,此时李仲允的手上已经红了一片。
“没事……”李仲允顾不上手上的疼,他仍有些恍忽。
“小的……小的拿药去……”沈衡有些自责地退下了。
“萧洛昕……死了?和元和……？不应该啊……余情未了?因爱生恨?”李仲允皱着眉,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余庆华轻轻在李仲允的手上吹着气,他低声道:“旁人感情上的事,咱们又不知情,谁知道呢?”
这时,沈衡带着药回来了,余庆华接过药小心地涂抹在李仲允手上的烫伤之处。李仲允抿着唇,忍疼不语。
过了片刻,李仲允才开口道:“沈衡,你和王五去那边看看,打听一下官府是怎么处理的。”
“是,主子。”沈衡离开了。
“三爷觉得这事有问题?”余庆华轻声问。
“我不知道,”李仲允摇了摇头,“也许只是因为他们感情上的问题,也许这只是表象。总之,我觉得这事不简单,我不该掉以轻心了……”
夜色沉了,李仲允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额头抵在了余庆华的颈窝里。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主子,你睡了吗?”是沈衡的声音。
“嗯……”李仲允困倦地坐了起来,“还没,有消息了?”
“回主子,有了。”
里屋的门被打开了,楚淑媛探出了头,她用口型问李仲允:“怎么了?”李仲允挥了挥手,让楚淑媛回去安心睡觉。
“嗯,那你就在这儿说吧,王妃也没睡呢。”李仲允披衣走至门口处。
隔着屋门,沈衡的声音传了出来:“主子,由于萧洛昕这个身份,京兆都亲自过问此事了,不过,倒没什么特殊说法,就是他们互杀了而已。但小的在那注意到了两个人,裴侍卫和岳侍卫。”
“哦?”李仲允一怔,“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裴景煜和岳永文?三爷,那这么说皇上也起疑了?”余庆华支起身子。
“看来是这样了……”李仲允叹了口气,又重新倚进了余庆华的怀里,“既然皇兄要管这件事,我就不该插手了,由他去吧……”李仲允不愿再多想这件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午夜时分,李昊乾仍没有睡,他坐在书案前,手支着头,阖着眼。幽黄的烛光将李昊乾的脸映衬得忽明忽暗。
“皇上,裴侍卫和岳侍卫回来了。”张三通禀道。
“让他们进来。”
“属下恭请皇上圣安。”裴景煜和岳永文进来后跪地请安。
“起来吧。”李昊乾略微动了一下身子,睁开了双眼。
“谢皇上。”
“萧洛昕之死,有蹊跷吗?”李昊乾缓声问。
“回皇上,属下检查了萧洛昕和元和郡主的尸体,发现他们身上的剑伤都是从背后刺入的。从他们身上伤口的形状看,用的应该是一把剑。只不过若是二人一前一后互杀的话,都是从背后刺入这一点未免有些说不通。”裴景煜道。
“属下也查看了现场,并未发现除他二人之外的什么痕迹。而且从官府的调查情况看是元和郡主写信将萧洛昕约至此处,并未发现别人插足。”岳永文补充道。
“那元和最近都接触过什么人?”李昊乾直起了身子。
“很多,各形各色的男人都有,无从查起。”
“这个元和,亏她还有个郡主的称号,简直就是个娼妇!”李昊乾哼了一声。顿了片刻后,李昊乾看向裴景煜和岳永文两人,沉声道:“不好查也给朕查,时间慢一些没关系,朕等得起。朕必须得留个心眼了……”
“属下遵命。”裴景煜和岳永文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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