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求不得

好不容易说出了心里话,一直到与祝祁安分别,回到独属于她自己的小院落中时,沈怀昭的心情都很好。

能从失忆的漩涡里短暂的抽身出来,即使告诉祝祁安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那也是记忆中真实存在的她。

天天装成别人眼中她该有的模样,时间长了,她真是受够了。

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时间过得飞快,沈怀昭这两天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不要乱想,数着时辰过日子也快,转眼就是诗会当天。

诗会时间定在了下午近晚,每月十五明月楼都会举办灯火会,届时楼中处处悬灯,夜色暗下,有如星河,是盛京一大特色美景,备受文人骚客追捧。

今日恰好十五,明月楼为了陛下所设诗会关门谢客一天,但灯火会依旧照常举办,好教京外学子瞧瞧盛京风采。

沈夫人知道今天女儿就要去赴诗会,一大早便早早来到她院中,莹珠进来通传时,沈怀昭还躺在床上没有起,揉着眼睛勉强睁开眼:“娘亲怎么来了。”

沈夫人一进屋就直扑她床边,前几天将打听来的消息递给沈怀昭后,沈夫人一直就睡不好觉,再过几日女儿又撞了脑袋卧床不起,她又是好一通担心。

这几日忧思太过,沈夫人头风症犯了,在床上一躺就是数日,瞧着比沈怀昭还严重。

沈怀昭撑起身子,瞧着比之前瘦弱不少的母亲,沈相不在,京中又乍起风波,母亲要在风雨飘摇中撑起沈家门楣,护住一双儿女,说起来何其艰难。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沈夫人在她床边坐下,把已经起身的沈怀昭轻压回床上,美眸沉静下来,像是小时候一般,缓缓抚摸着沈怀昭的额发。

沈夫人细细描摹着女儿的眉眼,眼中感慨:“你刚生下来时,我和你爹都怕你养不住,没想到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沈怀昭只笑:“再大也是母亲的孩子。”

“是啊,”沈夫人也一道笑起来,眼睛却从沈怀昭身上慢慢挪了开来:

“你一向是最懂事的那个,即使小时候我们困着你,强压着不让你出门,那么丁点大一团小孩儿,居然只是哭闹,后来大了,也没有一声不满。”

“我其实挺后悔的,早知道有今天还不如继续关着你,不要让你见人。”

沈夫人应当是真的后悔了,连抚摸沈怀昭的手都开始打颤,声音渐渐哽咽:“还不如让你怨我们。”

至少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沈怀昭笑意敛下,安静地抬眸望向头顶,四四方方的顶下是一根一根交错的房梁,她过去数过千百遍,但每次数都是一样的,怎么也不可能平白多出一根。

就像她关在府里的日子,一潭死水。

“娘亲,女儿从来不曾怨过你们。”

如果不是那日凑巧,父亲在殿中与陛下议事,母亲难产需要请太医的消息也不会递到御前,被陛下听见,亲下圣旨。

这本该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但她出生的时候恰好赶了巧,与史料上记载的高祖皇帝诞辰分毫不差,连时辰都能对得上。

消息传到御前时,陛下大悦,直言爱卿女儿与皇家有缘,当场为她赐名。

那时宫中几位小公主都没有正式名字,而她却叫怀昭,沈怀昭。

高祖尊号昭烈大帝。

何其荣幸,又何其扎眼,消息传回家时,那时尚且在世的祖父在祖堂枯坐了一夜,第二天推门出来后第一时间找到沈相,只说了一句话——

除非当代陛下直系子嗣全部成婚,不然她绝不可出府。

这么一关,就是十七年,直到太子嫡子成婚,她才被允许正常的出府社交。

那些年其实并不难熬,家里怕她苦闷,知道她爱看书,不知道寻来多少古籍杂书,连不成体统的话本,她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幼时是祖父亲自为她开蒙,等到祖父过世,就由父亲沈相接手,沈相每日下朝都会来她院中,将朝堂事宜细细说给她听。

沈相希望她虽然身在方寸间,心却能看见天下。

沈怀昭笑了起来:“娘亲,我一直知道,两年前我本不该出门的,永王殿下虽然已经过继宗室,但按祖父遗言,他也是陛下嫡出,只是你们心疼我。”

正是因为知道父母兄长心疼她,她才咽下了一切苦涩,只当自己当真那么看得开。

抬手覆住沈夫人的手,沈怀昭笑的丝毫不见阴霾:“会没事的。”

沈夫人的手被女儿握着,暖意从手上传来,沈怀昭说的坚定,她也就信了。

想着自己已经将名单递给女儿,沈怀昭应当能避开朝堂上那些算计,沈夫人的心缓缓定了下来,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娘亲在府里备好你爱喝的桂花绿豆汤,等你回来。”

“好。”

沈怀昭撒娇地晃了晃沈夫人的手,酒窝比蜜都甜:“要多些桂花,少放糖。”

沈夫人自然什么都答应,诗会在晚上,现在时候还早,母女俩亲亲热热地揽在一处说着小话,沈怀昭想哄人的时候嘴甜的像在蜜里泡过,没一会儿就把沈夫人哄的眉开眼笑。

莹珠站在卧房门帘外,靠在博古架上,一字一句地听着,跟着屋里的沈夫人一道笑,一双眼里却空茫茫的,不停地落下眼来。

屋里沈怀昭笑的越开心,她就越痛苦,但她舍不得走,只好蹲下身子环住自己,将头埋进膝盖里,无声大哭。

沈夫人与沈怀昭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有些撑不住了,她昨夜几乎一夜没睡,大喜大悲之下难免觉得有些头晕,沈怀昭瞧她脸色不好,赶紧喊人来。

沈夫人身边的方姑姑进屋扶住她,时候也不早了,沈怀昭起身送她们,送到门口时望见外面风打树梢,上前为沈夫人拢了拢外袍。

头风症最好不要吹风,沈怀昭严丝合缝地系上外袍,还特意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望着站在屋口的母亲,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母亲,一路当心。”

“你也是,”沈夫人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再次叮嘱道:“万事不要强出头,母亲在家里等你回来。”

沈怀昭笑了笑,又往前送了一段路,一直到院门,沈夫人让她不必再送,她才不舍地停下。

望着沈夫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沈怀昭扶着门框的身子打了个颤,差点跌到地上。

死死抓住门框稳住身子,食指几乎抠进木门中,沈怀昭盯了远方许久,才对着那个已经看不清的背影深深弯下腰。

她做女儿不孝,瞒了母亲一堆事情,虽是好意,但隐瞒本就是一种伤害。

如果她真能平安回到沈府,再与母亲认真道歉好了。

莹珠早就候在一边,在沈怀昭身子打颤的时候就想扑上来,但常年的默契告诉她沈怀昭这时候不想被打扰,所以她只在旁边安静地守着她。

守着她回屋,守着她坐下,莹珠一言不发地执起檀木梳,一边为沈怀昭梳发,一边说出了她今日说的第一句话:

“奴婢要和姑娘一起去。”

“不行!”

身后的手骤然顿住,头皮传来发丝断裂后的隐痛,沈怀昭蹙紧了眉毛,又重复了一次:“绝对不行。”

“为什么!”

莹珠有些失控地喊道,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梳子,怕失手伤到沈怀昭,她赶紧把梳子放下,绕到沈怀昭身侧蹲下。

沈怀昭侧头望过去,只看到一双红肿的眼睛,莹珠今日一直低着头,她居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大小,一双大眼睛都成了眯缝眼。

沈怀昭有些心疼,伸手去摸她眼睛:“你到底哭了多久,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莹珠乖巧地蹲着,一动不动地任她摸,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倔强:“如果姑娘真心疼我,那就带我一起去,不要留我一个人在家里。”

莹珠又红了眼睛,吸了吸鼻子。

两年前她就是这么被留在家里,姐姐芳叶和姑娘一道去赴宴,可结果呢?

明明是姑娘第一天光明正大出门的好日子,两个人开开心心的走着出去,最后却有一个是躺着回来的。

而姑娘失魂落魄地跟在被抬着的芳叶后面,见到她的同时就晕了过去。

那一夜的兵荒马乱莹珠已经不想回忆了,只知道那夜之后,她很快没了亲姐姐,视若家人的姑娘也一度病的起不来床,之后性格大变。

莹珠不想再被留下了。

沈怀昭知道莹珠在害怕什么了,她安抚地摸了摸莹珠毛茸茸的脑袋,就像芳叶常对她们做的那样:

“从前是芳叶照顾我们,既然她不在了,那我便是长姐,今日出门有危险,带上你我不放心。”

莹珠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就被沈怀昭一巴掌捂了回去,她挣扎地扒拉了几下,急的不行,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沈怀昭肃着脸,认真望向莹珠眼底,眼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两年前带芳叶出门,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我不能再后悔一次,所以莹珠,你不能去。”

莹珠想保护她,她又何尝不想保护莹珠,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已经走了一个,如果连莹珠也出了事情,她真的会发疯。

莹珠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含着泪点了点头。

沈怀昭拍了下她脑袋,笑意暖融:“我又不会自己找死,一切都安排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世子不也说了不会有事的吗。”

听见祝祁安的名字,莹珠怔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睛,对沈怀昭的话不做任何表示。

沈怀昭看她这样不说话,忽然有些奇怪:“怎么,我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他?”

莹珠抬头飞快看了眼沈怀昭的脸,然后摇了摇头,闷着声音低声道:“没有。”

沈怀昭若有所思地颔首,偏过头去拿起梳子继续梳起头发,错过了莹珠眼中一刹那的挣扎动摇。

莹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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