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女惊道:“熄儿,你在说什么!”
“神皋之地果然不养庸人,只是景王殿下,”嗜血蝙蝠呜呜地说,“难道你真的不在意你亲弟弟的死活吗?”
秦熄站在那里,手握佩剑,战袍雪白,威风凛凛,宛如一座浩然正气的雕像。
嗜血蝙蝠咯咯笑了,“慕家子孙果然铁石心肠,不顾手足情深,就……像你的父亲。”
即便魔宗师暂时无法现身,却不妨碍他出招。
嗜血蝙蝠沸腾咆哮,呜咽大喊:“裂地之岩——!”
紧接着轰隆隆一声巨响,他把小九抬得高高的,抛到上空。边境线裂开,一阵地动山摇过后,小九脚下就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尸骨无存。
嗜血蝙蝠突然控住小九,“我再问一次,你难道真的不要他了吗?”
秦熄幽幽地望向小九。
小九是父亲的第九个儿子,秦熄常年不在魔域,小九是跟他关系最好的弟弟。
秦熄被送到仙京时,九弟总是飞鸽传书,向他诉说自己的苦,后来飞鸽重伤落入瑶池,诏仙严查此事,兄弟俩断了联系。
这个九弟刚出生就误食蛊菜,导致魂魄变种,患有多魂症,因此从小没有法力,无法抵御灾难,再加上九殿下母妃是个低贱的凡人,魔尊十分不喜他们母子,所以时常受欺负。母妃死后,小九更是孤立无援,可可怜怜。
直到大哥秦熄下凡历劫,小九终于等来了撑腰之人。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大龙女的意思是,快收掉剑气,不然小九会没命的。
然而,男人没有任何想妥协的意思。
秦熄抬眼抻眉,悠然地说:“表叔一向注重礼节,那么请穿戴整齐再同我说话,你现在这副尊容,哪能担得起魔界第一大宗师的名号?”
这是赤.裸.裸地嘲讽魔宗师无法以真身示人。
“大哥!大哥救我!”
小九的身体在被嗜血蝙蝠吞噬,“好痛啊,大哥,大哥——”
“熄儿……”
大龙女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流下失望的泪水。
她深知秦熄缺了心魂,比常人冷漠,但没有想到,他能薄情到这个地步。
见秦熄不为所动,大龙女意念施法,祭出两条长长的红绫从天而降,死死地栓住了小九的腰。
秦熄神色一凛,挥剑斩断了红绫。
大龙女倒在儿子怀里,被秦熄厉声怒斥:“你疯了!”下一刻,男人看向小九,说道:“还不出手?”
少年张开手,握住一只嗜血蝙蝠,汩汩捏爆。忽然间,两颗黑瞳孔瞬间变成血红色。浑身爆出炸裂的光芒,以数十丈的距离向外化弧延伸,将边境轰然扫平!
秦熄徒手接招,与小九打配合,两股势均力敌的气流相互碰撞,强烈的电闪雷鸣过后,天空乌云密布。
第四颗黑莲邪种炸开!!
几片残花瓣,宛如飘落的羽毛。
黑莲花凋零了。
红绫被魔气砍得七零八落,碎成一节一节的,落在大龙女的身上。
他们兄弟俩成功阻止了第四颗黑莲邪种出世。
魔宗师的魂魄瞬间虚弱,从蝙蝠身体里出去,成群的嗜血蝙蝠被炸烂,哇哇拍打着翅膀,滑稽又可怖,很快,就化成一缕黑烟,钻进深山里。
边境合上,恢复了平静。
直到烟雾散去,秦熄托着身体坠落的母亲,顺势半跪在地,将她圈在怀里,却没有说话。
男人的视野逐渐清晰。
原来方才打斗之时,剑气和魔气混合在一起,误伤了母亲。
“龙娘娘!”
小九浑身是血,跑过来,扑通跪在地上:“对不起,龙娘娘,都是小九的错。”
大龙女虚弱地睁眼,看着兄弟俩,开口道:“小九……竟然有法力?熄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熄闭了闭眼睛,冷静地说:“噤声。”
大龙女心想:魔尊有九个儿子,在整个魔域中有无数双眼睛对他们虎视眈眈,难道秦熄让小九隐藏实力,骗过所有人,就是要人忽略他的存在?
“阿娘在想什么?”秦熄抱着她,说,“以为我真的铁石心肠,会伤害小九吗?”
大龙女直直地看着他,停顿了半响,笑了。
“熄儿,娘现在才发现,当年将禁情种在你身体里,是错的。”
秦熄眼眸深邃,冷冷地杵在那里,听她说完。
“禁情虽能压制情劫,却无法斩断,而你却将心魂放在一个凡人女子身上,这是触犯天条的。”
“雪缘并不是凡人。”秦熄缓慢抬头,说,“她就是香炉神君。”
大龙女脸色一变,久久回不过神来。埋藏多年的旧事,瞬间犹如燎原之火。
大龙女:“你如何断定,她就是香炉神君?”
其实第一次在南湘城街道上,秦熄就察觉她的脸似曾相识。除了神官被贬下凡,容貌会有变化,还有夏聆町的缘故,毕竟她们长得太像,还都能够操控香炉。
秦熄顿了顿,道:“本座带她回过仙京,凤凰神女的平安符一眼就认出了她,此物正是凤凰神女陨落前夕,留给香炉神君的神器。而且,她还能弹奏神女箜篌……”
大龙女苦笑一声,作为是龙鼎帝君的首徒,这个差点抢了她师尊乌纱帽的女神官,给她心里留下深刻的烙印。
多年之前,香炉神君与龙鼎帝君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最后龙鼎胜利了,香炉神君从此堕入凡尘。
大龙女惋惜道:“其实香炉神君比龙鼎更得民心,她从苍生中来,理应到苍生中去,可惜神界烂透了,那些神官食人间烟火,不顾黎民生死,他们从凡间搜刮的香火供奉几千座庙宇都装不完,他们的子孙后裔不用经历劫难,就可飞升成神,香炉神君看不惯这一切,却改变不了这一切,所以,他们只能处理了她……”
“本座知道。”
成王败寇,三界向来如此。
大龙女缓缓道:
“每个上神官都有属于自己的神器,其中龙鼎和香炉旗鼓相当,并列为神器之首,但事实上,香炉比龙鼎要更胜一筹。”
“越是强悍的神器,越容易吸引魔物与之结合,形成魔神同体。这也是香炉神君招人恨的缘由。”
“龙鼎师尊妒忌香炉神君,惶恐她谋权篡位,于是,趁其下魔域营救凤凰神女之时,诬陷她私通魔族,将香炉殿查封。”
“凤凰神女本是龙鼎师尊的天妃,当年被囚禁于魔域,又私下凡间,与凶兽相恋,龙鼎早就不要她了,甚至弃绝了她腹中的孩子,然而香炉神君重视师徒之情,不顾龙鼎反对,在没有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单枪匹马闯魔域,救凤凰。”
秦熄说:“阿娘,你们口中的香炉神君,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一个魔修。”
蛊雕躬下身,乖顺地给主人倚靠。
男人抚摸着巨兽的大脑袋,“平安符护主,可为香炉神君抵挡弑魔鞭,若她承受弑魔鞭,且无损伤,儿臣就能证实她的身份,谁知她竟然……”竟然丢掉了。
“如果不是呢,你岂不是白白伤了一个凡人女孩?”
秦熄无言。大龙女伸手,想要抚摸儿子的头发,结果摸到的,却是冰冷的玉冠。
“一定要这样吗?即便香炉神君法力高强,可如今她只是个凡人,肉.体凡胎是很脆弱的。罢了,是我的错,我不该用禁情压制你,你变得如此残忍,娘都快认不出了。”
秦熄凝着她,半响,眼神移开:“若你了解她,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满手血腥,并非无辜。
“不要被你表叔利用……记住,虞星连,他从未放弃寻找香炉神君,他想利用香炉和黑莲邪种独霸天下,就会想尽办法在其脆弱之时蛊惑她,蒙蔽她,让她为自己所用。”
“还有……你不知道吧……”大龙女:“香炉最高的心法,是在极致的双修时获得的,要想得到香炉神君的心法,必须……让她……”爱上你。
秦熄犹如被雷劈到,脊柱都直了。
母亲在说什么?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很意外吧。”大龙女说,“你可知道,香炉神君在神界最是高处不胜寒,千百年来都无人走进她的心。她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这个官位。”
秦熄问:“你如何知道?”
大龙女郁然长叹,满心愧疚:“当年你渡劫飞升,被香炉神君顶替了位置,娘为了给你争取机会,就……是我的错,是我偷听了凤凰神女和香炉神君的谈话……”
“孩子,其实娘知道,你最想要的东西,就是香炉神君的……咳咳咳。”
“既然如此,去找她吧。让她爱上你,让她将心法传于你,两个心魂,也许可以让她对你动心,但……不要伤她性命。”
心法是主人与私人法器之间的契约,也是主人自保的护身符,这世上之人,除了自己,谁也不可信,傻瓜才会将自己的软肋交给旁人。
打开她的心,让她爱上自己,进而在双修时将最重要的心法拱手让人......
秦熄终于明白。
他想获得香炉神君的最高心法,将心法转移到自己身上,却找不到法子,原来是通过这种骗情的手段,才能达到目的。
必须让陆雪缘爱上自己,可若一片真心交付,却发现是一场谋求算计,以陆雪缘的性子,怎会不怨恨他呢?
大龙女抚摸着儿子的眉眼,虚弱地笑了笑,“熄儿,娘累了。可不可以,带娘去休息。”
秦熄沉默半响,随即说了声:“好。”
语毕,大龙女肉身消散,灵魂化为一股轻烟,钻进了男人中指的黑扳指。
“龙娘娘!”小九声嘶力竭地哭,冀图去抓大龙女消散而成的灰,他的血瞳早已退成黑瞳,拽着秦熄的袖口,抹泪抽噎:“大哥,龙娘娘死了吗?”
秦熄无奈至极,弹了下少年的脑门,道:“别瞎想,没事。”
“快,上来。”男人扶起弟弟,兄弟俩一前一后坐上蛊雕。
婴儿般的啼哭声划破天际。
蛊雕张着喙,越过乌云,缭缭黑雾,最后落在阴山脚下。
一炷香过后,小九从蛊雕上跳下来,看到迎面而来的墨色长衫男人。
此人摘下黑纱斗笠,露出如满月一般的脸庞,即使身处魔域,骨子里隐隐的仙气依旧藏不住的。
小九眼里尽是兴奋:“沉棠哥哥,你来接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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