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熄趁着香火危机扶持阴山最小的九弟登上魔尊之位,自己在凡间收揽信徒,还以渡劫之名躲避了仙京大劫。”
陆雪缘抬头。
九婴继续道:“他这样的人,即便统一了三界,觉得跟在他身边,会有什么好结果?”
陆雪缘没有说话。
九婴的话让她身心俱疲。
在秦熄身边的这一年里,她步步惊心,生怕惹恼了他。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许不甘。
难道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那颗冰封的心从未有过一丝温暖,难道眼前的一切,也是他的杰作?
他嫌弃她累赘了?还是为躲避法力高强的魔宗师,故意将她丢下在湖底?
陆雪缘自嘲一笑。
若是秦熄做了这样的事,她一点也不意外。陆雪缘看了看腕中的圆环,瞳孔越来越暗。
一个年幼时被卖进寻春阁的人,见过的负心汉数不胜数,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不是嘴上说要为花魁赎身,承诺一生一世,转头就上了其他姑娘的床。
想想她和秦熄的一切,只觉得空洞。
他们本就是没有感情,他当初怎么伤害她的,她也没忘记,既然如此,景王为了自保抛下她有什么问题吗,还在感伤什么呢?
“本座对你们之间的事没兴趣,只是本座打败了龙鼎,下一步就是阴山境内,景王是魔尊之子,身份特殊,本座的大业需要他的支持。”魔宗师说,“既然是你男人,就由你去劝降他。”
陆雪缘摇摇头,“你想错了,我对于景王来说,是无用的。”
她看着他,道:“如宗师所想,景王金蝉脱壳,从三界缝隙中逃离,而我与他同行,却落入陷阱,若他真的爱我,即便单枪匹马,也会前来搭救吧。”
魔宗师沉默了会儿,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她看向魔宗师:“不管你们怎么审问,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景王在哪。”
“我如今落在你们手里,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宗师完全可以放心告诉我,毕竟您法力通天,我是逃不出去的。”陆雪缘冷笑道,“随你怎么样,但不要妄想让我替你做事!”
魔宗师的佛珠转在手里:“本座对香炉神君一向尊敬,自然不会杀你,你的存在于神族是威胁,本座一统三界需要你的支持。”
妖媚的红烛下黄袍华丽辉煌,蜿蜒曲折的九条巨龙在云间翱翔。魔宗师乌黑的长发垂落后腰,一双瞳孔幽深至极,不苟言笑,确实有天子的威严。
他曾用过的古安国二皇子的身躯,如今那具身躯已经被魔息冲得千疮百孔,被丢在荷花池上飘着。
看来古安皇宫已经大换血,想必凡间其他地区已经沦陷了。
只见魔宗师五指煞白,掌心摊开,一朵黑莲花绽放着紫黑色的光芒,四颗黑莲子心宛如四只魔的眼睛。明明都是邪种进化的黑莲花,可是这一朵明显比她的那一朵要大三倍不止。
魔宗师转身离开时,顿住脚步:“路是你自己选的,希望你不要后悔。”
*
阴山边境的窑洞内,只听“咣”的一声,玉觞坠落,酒水喷洒在珍珑棋局上,黑白日子全部错位。
秦熄视野一片模糊,抬手扶住嗡嗡作响的脑袋,似乎能在混沌中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他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雪缘……”
这两日总能看到一些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许多残损的画面接连出现,反复折磨他。
旁边的陆沉棠正要落子,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搞懵了,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无事。”秦熄扶额,手掌依旧发抖。
“你看起来可不像无事。”陆沉棠放下棋子,白袖拂过,将一朵绿花递过去。
“曼珠沙华?”看着绿花,秦熄却没有将它收入囊中的意思。
陆沉棠叹道:“若非那日我率三千魔东铁骑去湖底助你,说不定你已经落入虞星连的圈套了。”
三个月过去了,今日是秦熄第一次下床。
陆沉棠记得坐镇稻香城的妖兽九婴失势后,以九婴之法凝结的结界就被破除了,本以为湖边一带已经回归与水神,谁成想掀开结界没半个时辰,湖底竟钻出无数地狱而来的嗜血蝙蝠。
那时他就明白,魔宗师已经来到这世上了。
接收到秦熄的传音后,急忙去湖底助他,恰好碰到旧部叶蒲衣,以及邪种之毒发作的景王殿下。
秦熄被黑莲邪种咬过两次,又没有完整的绿色曼珠沙华压制毒素,平时里还好,可是一旦发作,法力骤降,生不如死,更别提作战了。
这三个月几乎都是羽童与陆沉棠守夜照顾。
秦熄的毒时常在夜里发作,每每发作时,他也是醒不来的,只是咳血颤抖,严重是会无意识自残。
有好几次,他施法在自己身上,浑身经脉承受不住如此雄浑的劲力,反复断裂,反复接合。
陆沉棠看着被酒水淋乱的棋盘,对秦熄说:“这株绿曼陀是小九特意去南洋为你摘的,那日中了黑莲邪种的毒,吓得我要命,还以为堂堂景王殿下,就这样葬身湖底,传出去后人如何写你?”
“都过去了。”陆沉棠安慰着秦熄:“现在需要休息,这局算你的。”
秦熄端起对面的玉觞,:“我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有些魂痛,老毛病了。”
魂痛,是缺魂过后,本体很难适应,以为缺失的魂魄还在,从而产生剧烈疼痛。
人魂,心魂,神魂,少一样都是缺失。而秦熄缺的正是心魂。
秦熄感受到心魂给自己托梦,这两日陆雪缘身边发生的一切,似乎在脑海中格外清晰。
陆沉棠盯了秦熄半响,收起绿花放入提梁盒中:“少喝点,景王殿下,早些安置吧。”
秦熄道:“你做什么去?”
“大晚上,魔兵都饿了。”陆沉棠说,“我去准备些宵夜。”
这些年陆沉棠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魔尊护法,做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沓,但是平日里没什么架子,会和魔兵们打成一片,每日都会亲自下厨,为追随他的魔东铁骑煮饭。
魔东铁骑乃是魔域中的英杰,几乎全是精兵,可以说,他们能誓死为景王殿下效力,都是因为有一个陆沉棠这样的领袖。
这时,陆沉棠正在铁锅旁边挥着捞勺,为他的魔兵们盛好饭,最后回到窑洞内,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吃食端给秦熄。
秦熄道:“我不想吃。”
突然,窑洞的石门机关开了。
一个以珠帘遮羞的**鲛人赤足走进来,怀里抱着一只游隼,另一只手给它喂着肉干。
见状,秦熄教训道:“你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一天天的,走哪都不穿衣服!”
沈塘西毫不在意,随即对陆沉棠道:“护法大人为何如此亲民,哪有上级为下属煮夜宵的道理呀!”
陆沉棠笑了笑:“我既是护法,除了保护魔尊之外,也理应护好我的士兵,只要能温暖大家,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其实陆沉棠也不知道为何,大概是娘胎里带的吧,或者灵魂中有什么意志在支撑,让他认为自己应该这么做。
秦熄无视二人无聊的谈话,片刻后,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游隼的咀嚼物。黑乎乎的,看起来不是啥正经肉。
秦熄说:“沈塘西,你又给它喂什么了,从哪弄来的肉?”
沈塘西挠挠头,抓着游隼的羽毛一脸无辜:“额……是很嫩的幼崽肉。”
秦熄蹙眉:“幼崽?”看着不像啊。
沈塘西嬉皮笑脸道:“这种吃食在阴山旁边的峨眉山很常见,许多母猴分娩过后会贴身带着,当地人说可以吃……”
陆沉棠忍不住笑了。
秦熄回眸瞪了陆沉棠一眼,冰封的脸逐渐有了温度,怒气爆发之前伸出手,“给我!”
沈塘西讪讪地笑了,扔掉肉干,将游隼归还原主。
秦熄面无表情地摸着游隼的毛,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塘西,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沈塘西一愣:“什么东西?”
秦熄:“比如……爬虫之类的。”
沈塘西摇了摇头。
“你也是女孩子,难道不怕吗?”秦熄这才抬眸,看到沈塘西的模样,不由地笑了。
沈塘西已经是堕落鲛仙了。
黛色的眼尾闪着亮片,唇色鲜红,宛如滴血。
之前也是因为有阿鲛这个表妹,秦熄才可以给沈塘西一个仙籍,落在鲛仙籍册里。
如今阿鲛神魂俱灭,鲛族也没落了,秦熄需要给沈塘西找新的靠山,思来想去,还是将她送给了弟弟慕玄。
在慕玄手下做事秦熄一百个放心,都是自己人,也不怕这个六识不全的蠢鱼突然有了自主意识。
“以后去了九殿下那里,”秦熄对沈塘西说,“要懂得人情世故,不能再这样了。”
沈塘西天真地歪了下头,随即捧着一盘子鱼饵跑出去了。
“……罢了,这白痴,我和她说这些做什么。”秦熄眼神开始越发空洞,一阵冷笑过后,捏着鼻梁骨,用微醺的声音说道:“沉棠,我看到她了。”
他想,她现在一定很恨他吧。
陆沉棠不知道这个大病初愈的人在犯什么病,道:“什么?”
秦熄又灌了一杯酒,想着那日在湖底,他体内的邪种之毒突然发作,见到了旧部叶蒲衣率领魔兵围攻,他原以为是玄龙卫前来支援,想不到人心难测。
叶蒲衣背叛了他,趁秦熄不备,将他的主人虞星连引了出来。
邪毒发作的秦熄与虞星连对线了三个回合,险些被推入南洋大陆。
那是魔域最可怕的地方。
南洋海岸边常年盛开着无数朵绚丽妖冶的曼珠沙华,海水神秘幽暗恐怖如斯,还极具腐蚀性,海的对岸各种狐黄白柳和绞杀植物,将一个受伤中毒的人扔进去,难保不会发生祸端。
好在危机时刻,南洋海岸边的陆沉棠率兵护驾,秦熄才得以幸免于难。
“沉棠,我原本答应她要陪她去京城的,可是现在……”
秦熄声音渐渐飘了,直直地望向陆沉棠,眼眸中若有若无的光影在打转。
想到陆雪缘身上有两个心魂,她会很伤心吗?
这些日子秦熄只要闭上眼睛,梦中全部是陆雪缘的哭声……
“救命!救命!”
“秦熄,我快死了,救救我……”
“好多火,全是火,烧起来了!我好痛,我的伤口在被火烧!秦熄,秦熄……”
秦熄单手用力一捏。
玉觞碎成齑粉,簌簌落下。
“沉棠,雪缘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陆沉棠以为秦熄疯了:“陆姑娘怎么了?”
秦熄用力捂住脑袋,一阵剧痛过后,一口气从丹田上涌。
“那日我急着去寻阿鲛最后一缕残魂……”
秦熄一把火将齑粉点燃,似乎想以这种方式烧掉脑海中的一切,“是我,是我的错,才将她丢在湖底!莫非她早已落入魔宗师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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