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里有隐藏的条件。
一,全程佩戴黑色耳机,并遵循导览指令。
到现在为止,这多半是真的,大部分时候不听耳机的指示没有好下场。
二,美术馆内所有展品都不可触碰。
可就算我们不去碰,伊甸天使也会自己靠近,这条规则反而有误导性。
三,若听到奇怪的低语,请忽略他们。
为什么耳机里的声音制止我们去聆听展品的声音?
四,若耳机播放陌生展品,请在原地安静等待。
这一条就是**裸的陷阱。
上一次,高文乖乖照做了,结果他面前浮现的不是安全的指引,而是一副空白的白色画框。他根本没有看到《原罪》。这一刻我才明白,耳机里的声音其实在筛选,让“满足条件”的游客自动成为霍拉美术馆的新展品。
所以到底能不能相信规则一呢?
我握紧手心,指尖发白。第一次有这种感觉,那就是遵守规则会死,不遵守也没有活路。
一个积极的猜想是许存在突破口,在第三条与第五条提到的第七展厅之间。
我们刚要离开雕塑厅,走道尽头的应急指示灯忽然熄灭。黑暗像一张落下来的帷幕,直接扣住整个廊道。有人倒吸冷气。我的心脏猛地撞上胸腔,耳朵里一阵发闷的嗡鸣。
“冷静。”高文把手机点亮,弱弱的白光撑开一小块可怜的圆。光圈之外,是越退越近的黑。
“往前。”绝望先生死气沉沉地说道,“门在前面。”
他伸手往前,一把摸住门把手,拧动。门轴无声地转开,在我们踏入下一间展厅的同时,耳机里“滴”了一声,导览音淡淡响起:
「第三展区:镜子迷宫……
请勿触碰镜面。
请勿在镜中寻找自己之外的影子。
请勿与镜中的任何‘先一步出现的你’对视。」
冷意顺着后颈往下滑。灯光并不算亮,却够我们看清这里的布局:四面八方都是镜子,天花板也是,连地板都是反射的镜子。
这是典型的无限镜像效应。只要两面镜子相对,就能延伸出无数个自己。可现在,我们被困在封闭的镜子迷宫之中,目光一落,就会看到无穷尽的倒影向远方坠落,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
我甚至分不清哪一面是真实的路,哪一面只是镜子。每一步迈出去,都像要踩进别人的眼睛里。那些眼睛全都长着我的脸,却带着我没有的神情:冷漠的、讥笑的、垂死的。
头皮发麻的同时,一股眩晕感攀了上来,仿佛大脑无法处理这被切割、叠加的世界。
“这也太……”高文压低声音,“我果然还是不懂艺术。”
他把手机切到广角,镜头并排开了几个窗口:前方、侧后、头顶的反射。再仔细观察了一遍之后他做出了判断。
“不能触摸镜子,他们可能也是展品,但是我们可以贴近左侧。”我提议。“离得近一点,避免迷路。”
“遵命。”高文笑了一下,随即一指划过屏幕,直播画面猛地暗下去,只剩下录像模式的红点一闪一闪。他把手机横过来,走在我的右侧,透过摄像头观察身后的每一个角落。
绝望先生沉默地跟在最后,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他的身形在镜面里被分割成无数条黑线,折射到各个方向,像无数个不同的他在默不作声地尾随我们,但每一个都低着头,看不见眼睛。
“滴——”导览声再次插入:
「请忽视在镜中看见的异物。」
“什么东西?”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左手侧第三面镜子里,一只小小的白影一闪而过。
那是一只雪白的兔子,耳朵竖起,眼睛明亮。它轻巧地跃过镜框的边,仿佛镜子只是一层薄薄的水,带着一圈圈涟漪,落到下一面镜子里。
那双猩红的眼睛回望着我。
我认识那只兔子,在颐和园副本的夜色里,它曾远远驻足看我。
现在,它又回来了。
“别看。”我对自己说,也对它说。腿却在往前迈。
“你要干嘛?”高文低声询问,嗓音微颤。
“我怀疑它认识我。”想了想又加了句,“也怀疑它知道出口。”
“耳机刚说别追。”他提醒,手却不自觉拽住了我,“先停。”
“我就看看,或许能找到新的线索。”
那只白兔轻轻拍了拍镜面,像在招手。它从这一面跳到下一面,转向我们前方的岔路。每一次落地,镜廊都出现一圈细微的波纹。
“等等,别单走。”高文追了上来,伸手抓住我后背的衣料。力道不大,却紧紧不放。掌心透出一股湿热,指尖微微颤抖。他可能真的被吓到了,整个人有点绷紧。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前面。那点颤抖,反而让我明白他宁愿跟我一起面对危险,也不愿一个人在原地停留的决心。
而我也绝不会辜负他的这份信任。
追随着兔子的脚印,我们找到了一面奇怪的镜子。它的反射角度诡异,像是扭曲的水面。我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并没有碰到冰冷的玻璃,而是穿过了一个被“镜子”描绘出的空间。
里面是一间可爱的休息室。
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兔子玩偶。它们有的脖子上系着歪斜的蝴蝶结,有的穿着过时的小西装,耳朵竖得笔直,眼珠漆黑,像一排排扣子,静静凝视着我们。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小圆桌,上面铺着白底粉边的桌布,正中是一套精致的下午茶。
瓷壶里热气氤氲,琥珀色的茶香缓缓散开,边上摆着切得整齐的草莓海绵蛋糕、松软的司康、甚至还有抹了厚厚果酱的小三明治。空气里弥漫着奶油和糖的甜味,热乎乎的,就像下一秒就会有人邀请我们来参加茶话会。
太可爱了。可正因为这种不合时宜的可爱,反而让我有点毛骨悚然。
“这不是第七展厅。”绝望先生陈述到。
我抬手试着再次靠近镜面,耳机立刻发出警告:
「请勿触碰镜面。
请勿进入非开放空间。」
“我知道。”随即后退了一步。
可就在此时,那只白兔从房间里的一个八音盒上跳下,落在另一只八音盒旁。它用前爪轻轻按了按盒盖,齿轮“叮”的一声,机械地转了半格。
八音盒开始转动。不是童话里的清脆旋律,而是一段被拉长的圆舞曲。音阶总在最后一拍歪斜,像一个脚踝扭伤的舞者仍旧强撑着旋转。
“这里不对劲。”高文声音再次压低,“我们得马上离开。”
绝望先生冷冷开口,抬手指了下后方:“出口已经没了。”
就在我们打算砸出个出口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少年轻声从房间深处传来,带着少许调皮和愉悦:
“拉比特没有邀请你们哦。”
我猛地抬头。
整面墙的绒毛兔子忽然僵硬地扭动起来。它们不再像可爱的玩偶,而像舞台上的木偶,被无形的线条牵引。嘴角同时裂开,笑容过分夸张,扣子做的眼睛也开始变得猩红。
它们手里多了东西。
一只抱着一把裁纸刀,一只手中是缝纫针,但更多的掏出剪刀,啪嗒啪嗒地在空中开合。
那声音比八音盒的乐曲更刺耳。
它们扑了上来,目标直指身侧的高文和绝望先生。
同一时间,高文抬起手机。屏幕的光骤然扩大,照亮半空,闪现出一扇全是乱码的虚空之门。
“走!”他死死攥住我的手腕。
我被他猛地拖了出去,脚步踉跄。身后是兔子们的惨白笑脸和八音盒崩裂的噪音。
而在我们冲出的瞬间,绝望先生早已先一步踏出门槛,身影像黑猫一样灵巧。
镜子深处,一个身着白色宫廷西服的少年静静伫立。他的上半身被阴影遮住,看不见面孔,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下次,要一个人来找拉比特哦。”
话音落下,镜子轰然闭合,整个迷宫骤然陷入死寂。
我们跪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大口喘息,背脊冷汗一片。那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让手指都在发抖。
结果还没缓过神,就迎面撞上一道身影。
黑色棒球帽压得很低,黑色口罩遮住半张脸,身上是一套同样漆黑的工作服。
理查德站在那儿,眼神里满是困惑,像完全没搞清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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