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勒个乖乖,那是一艘石船?”
王午站在船头,太阳镜滑到鼻尖,眼睛睁得比平时大了三分之一,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惊讶。
“虽然很破烂,但应该就是。”李寺语气冷静,目光在白船船体上扫过,像在分析一个未知装置。
破烂?
我微微一愣。我看到的不是那样。在我的眼中,这艘船宛如新生,雪白的船体无瑕、线条流畅优雅,船身上雕刻着古老的莲纹和海兽,像刚刚从神话中驶出,载着旨意与审判。
这和我在湖面上看到的那只兔子如出一辙绝对的纯净,无法被世界污染的存在。
……不对,不能想兔子。
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中断思维。兔子是污染,是诱饵,是逻辑的崩溃点。
“是的。”我轻声说道,几乎像自言自语,“它是船。”
“赞美上帝。”王午半开玩笑地朝手机镜头微微鞠躬。
“赞美我吧。”我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痒的眼角,故意轻松地回应,“毕竟是我找到的嘛。”这玩笑开得很小,但李寺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动。
石船比想象中更巨大,静静地横在湖心,没有缆绳、没有锚,也没有倒影。李寺率先将独木舟靠上去,动作干净利落,像一只鹰落在崖边。跳上去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当心脚下。”他伸出手,一把稳稳拉住我。
王午随后一跃而上,连着手机一起:“谢邀,跳船成功。”他依旧气不喘心不跳,唯一看上去像人的只有他随风飞起的金毛。
我是真的怀疑这俩是不是都是体育生毕业的了。
石船之上,宁静、洁净、诡异地宏伟。
不像湖上的其他建筑那般扭曲、**,这艘白船没有被污染的痕迹,反倒像被某种规则封印保护着。雪白的石材名为汉白玉,是皇家建筑最尊贵的材质之一。颐和园内确实存在一艘石船——“清晏舫”,寓意江山永固,水中不沉。
可这艘船……比传说中的更大、更静、更不属于这个世界。
它没有入口,也没有明确的出口,但我们却莫名地知道:它就是下一步。
“别分开。”李寺忽然开口,打断了我沉浸式的凝望。“石船内部空间不稳定,必须同路。”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却让人无法反驳。
“收到,队长。”王午举起手机,表情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我跟着你们,拍一下全景。”
我们一路走过石廊、雕花栏杆、小亭,一切太安静,太完美,就像某种假的、被过度修饰的梦境。自然而然的,我下意识伸出手,轻轻触碰船壁的浮雕。
指尖传来一种发凉的触感,像蚕丝一样——不是潮湿,不是寒冷,而是某种被岁月抚平的温度。石面如羊脂玉般柔滑,仿佛曾被无数人的掌心摩挲,岁岁年年,生老病死,所有的喧嚣都被风吹入湖底,只留下这一层淡淡的、干净的、几乎近似于寂静的温度。
窗是半掩的,圆拱结构,边角以镂空莲纹点缀,窗棂上雕刻着蝉翼般纤薄的山水,一眼望去仿佛能窥见一整个失落的王朝。光从窗缝间倾泻进来,落在灰白色的地砖上,那一瞬间,我竟仿佛听到了钟磬之音和水波声,在耳边交织成某种不属于当下的节奏。
“家人们,看看这个破烂的船,我不敢相信它还没沉!”王午又开始他敬业的直播了,本来我想调侃两句的,可是瞬间,我就被其他的事情夺走了注意力。
我看到了一个人影。
站在回廊尽头,一位身着墨绿色与黑色相间长袍的男子。他的身形修长,轮廓极深,像是用水墨在宣纸上泼染而成。他一动不动,却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目光。
他缓缓地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如黑曜石般寂静,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我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他一直都在这里,等着我看见他。
而我看见他的一刻,我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同他沟通,可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踏入石船内侧的一间小屋。身体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屋内极其空旷,四面墙皆是白色骨雕,中央悬挂着一块竹简形状的石板。就在我目光掠过墙面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句用血写在墙上的句子
你在哪里?
那是用毛笔写的中文楷体。每一笔都沉稳、厚重,像是用心血蘸墨写下的疑问。字迹分明透着浓淡干湿的笔锋变化,每一个字母的末端都隐隐牵引出一缕黑丝般的墨线,在空中颤抖、摇曳不定,就像它们还未真正干涸。
那声音很远,但它真切地穿透了我的耳膜,就像某个人曾无数次对我说过这句话。
“你在哪里?”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看懂。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话会让我背脊发冷。这不像是寻常的副本元素。这像是某个认识我的人,在呼唤我。不属于这里的语言,不属于现在的时空。但它就在那里。
我愣神的下一秒,天地开始旋转。像被丢进一台巨大的搅拌机,我几乎站不稳,强忍反胃感,踉跄着冲出了房间。当我重新站稳。
眼前的景色再次转变。血湖消失了,内脏般的地板不见了,天空重新清澈如洗。阳光洒在地上,暖洋洋的,有点晃眼。我们已经回到了北宫门口。
副本的入口处。
“最后一条规则说了。看到白船后,所有规则可以反着执行。”王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松得像刚吃完一顿早午餐。“就从入口离开吧。”
我们三人缓缓走向检票口。阳光下,风吹得人想睡觉,一切都像是真的结束了。差点就信了。
直到服务员微笑着接过李寺的票根,放他离开。
王午也顺利通过,他还回头对着我挥了挥手:“冲鸭~副本Clear!”这个直播状态的金毛还是那么的乐观,让人想讨厌也讨厌不起来。
他们相继离开后,终于轮到我了。服务员伸出手。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还是那个是那个湿润的,缺角的眼球。
我死死盯着它。它也在盯着我。它为什么没有像景色一样恢复正常?为什么它还是眼球?愣在原地,我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服务员却只是站在那里,微笑着,一动不动。
空气开始变得沉寂。
“走吧。”
李寺忽然出声,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们已经通关了。”
我一步一步地走过她身旁。她没有拦我。她只是静静地、空洞地、目送我离开。
最后的最后,售票员脸上的笑容,就像一张贴在脸上的纸终于被风揭开,露出一张模糊的、苍白的、永远看不清楚的轮廓。
我们成功离开了副本。
当走出门外,阳光再次照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有一种终于活下来的感动。
风中没有血腥,石桥恢复成清晰的拱形,空气里全是树叶的味道。我低头,再次看了眼手中那只票根。它依旧是那枚眼球,但闭上了眼。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就在这时,我看到北宫门上空,那扇不再扭曲的天幕下,有一只雪白的兔子,正坐在门框的阴影处。它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动,没有说话,眼睛还是那两点猩红。
然后,它歪了歪头,像是在问:
“下次见?”
副本名称:颐和园。
状态:通关。
冥冥之中我有一种直觉。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序章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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