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堂好像瞒着什么。
安佑很敏锐地嗅到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但他想想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发生，也就暂且放宽了心。
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派的善意值既然在稳步推进那便不用太过担心。
他自欺欺人地把头埋进沙地里，不去想连玉堂对他偶尔流露的亲昵和眼神中难以遮掩的情谊。
但再怎么逃避这一天也终究是来了。
“你最近怎么样？”
伍温文将咖啡推向连玉堂。
他们是儿时好友，连玉堂身上发生的事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因此面对他时总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在。
毕竟连玉堂总是阴郁沉沉的，虽然面色姣好，但是旁人看着他的时候只觉得他是朵已经腐烂的花，现在却有些变了。
他看着连玉堂脸上健康的红润和眼角眉梢的轻松自然，为好友由衷地感到高兴。
“挺好的。”
连玉堂笑意温柔，与从前大不相同。
伍温文想到当初送衣服时碰到的男生，心念一动，试探着开口问他：“是因为那个叫安佑的男生吗？”
连玉堂微抿一口咖啡，苦涩得他舌根发麻，他皱了皱眉。
“嗯。”
想到家里正乖乖等他回去的一人一猫他又舒展了眉头，“他很好。”
伍温文也笑了，“那就好，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后来离开的时候，他还送了个自己做的小蛋糕给我。”
听到伍温文对安佑的评价，连玉堂觉得自己就像父母听到自家小孩被夸奖一样，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你呢？”
他被勾起了聊天的兴致，转而问起了伍温文的近况。
“我啊……”
伍温文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脸颊微微泛红，“我谈恋爱了。”
连玉堂听后愣了一下，随即展开笑颜祝贺，“恭喜。”
在年少众叛亲离之际，他不是没有对还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伍温文动过心思，要是没有安佑的出现，自己怕是还会陷进触不可及的暗恋中。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自己过去对伍温文的喜欢也许只是一种依赖，像是溺水的人必须要牢牢抓紧每一根稻草一样，对爱人的喜欢的占比说不准还没有对朋友的喜欢的占比要来的多。
他已经不是那个淹死在过去不堪中的小孩了。他被一双瘦弱却有力的手紧紧拉住，湿漉漉地从水里面爬起来，被太阳晒干衣服，被微风吹散泪痕，他有了新的真正的喜欢的人。
伍温文也跟他道喜：“也恭喜你找到喜欢的人。”
连玉堂听到这话后笑意有所收敛，伍温文意识到不对劲，赶忙追问他：“怎么了？”
面前的咖啡散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倒映出窗外蔚蓝的天空，连玉堂靠在椅背上，垂眸轻声回复：“我们没在谈恋爱。准确来说，是我被拒绝了。”
他脸上难得流露出挫败的神情，伍温文认识他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看他这样苦恼，小的时候他因为女装癖和同性恋被人指得抬不起头的时候，脸上更多的是木然，而不是这般生动的情态。
伍温文八卦着微微前倾身子：“跟我说说看呗，说不定我知道怎么回事。”
连玉堂扫了眼好友脸上的跃跃欲试，叹了口气，将那天后台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伍温文。
伍温文听后心情复杂难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问：“你觉得他为什么不答应你？”
连玉堂神情涩然，有些落寞，“因为我的爱好，还有他不喜欢男人……”
“错！”
伍温文果断否认，这一声有点没收住，其他桌的人投来了略带责备的目光，在服务员上前提醒之前，他飞快地半掩住自己的嘴，小声说：“他有表现过对你穿女装的不赞同吗？”
连玉堂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说到这他像是想起什么来了，摸了摸鼻子，像自言自语道：“他还挺喜欢的。”
伍温文被这狗粮噎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又问：“那你亲了他额头之后，他有生气吗？或者厌恶？”
连玉堂回忆那天的情景，安佑确实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抗拒，而且要是那张脸上真的表现出对他的厌恶的话，他又会怎样呢？
只是这样一种猜想，都让他的心被狠狠揪住。
伍温文看着面前人几番变化的神色，无奈摇头，定下结论。
“我觉得他并不讨厌你，相反，他可能也喜欢你。”
“真的吗？”
那颗被攥紧的心又不觉得痛了，连玉堂眼含期待地看向他，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伍温文自信点头，“当然！但是……”
他摸着下巴沉思：“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因为自己是个哑巴才拒绝你的呢？”
连玉堂愣住了。
他从来都没把安佑当成残疾人看过，自然也没想过这一点，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便只能看到自己的缺点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个原因。
“可是他很好……”
他嘴唇蠕动着说出这句话。
他突然发现，与其是因为安佑自卑所以不敢答应，还不如是因为他嫌弃自己要让自己心里来得舒服。
只要想到小哑巴会躲在角落里因为自己不能说话而自卑，甚至偷偷落泪，他便心痛得连手都在颤抖。
自卑也许早就贯穿于安佑过去的生活中，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自己好歹也算体验过家人的温暖，即使后面离家远行也始终有友人陪伴，但安佑没有……
伍温文看到他这样，知道他是想明白了，他站起来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语重心长：“要是真的喜欢就给他安全感吧，不要让人家伤心。”
连玉堂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想通了那便要赶紧行动起来，现在才下午三点，还有一大半的时间够他准备相关的东西。
连玉堂想到就要立刻做到，倒不是说他不看重这次告白，反而是因为太看重安佑，不愿他再多做等待才迫不及待要给他“安全感”。
“安全感”是什么呢？
连玉堂想，对于自己来说的话，那肯定是对他个人以及爱好的肯定，愿意接受他穿着喜欢的衣服走在他的身侧，那对于安佑来说，“安全感”一定是来源于一个可靠的家，一个温暖的能允许他停留的家。
虽然我现在只是在租房子，但是再攒几年钱，买套房子不成问题，这样的话，硬件就有了，软件呢，就是柚子了。
这么一想，连玉堂觉得自己这次告白的胜算还挺大的，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连带着进商场的时候脚步都有些急促。
我要买束花，还要为他再买些新衣服新鞋子，快入秋了，得多备几件毛衣才好。
他一家家地挑过去，看到合适的就买下来，想着安佑穿上去的模样，心就被软化了。
“叮咚。”
安佑放下菜，小跑着到玄关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就被一大捧玫瑰塞了个满怀，满眼都是俏丽的红，连带着浓郁的香气将他整个包围。
他被这一幕弄得脑子发懵，不知所措地对上罪魁祸首的眼睛。
连玉堂挤进房间，“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两人距离骤然拉进，玫瑰的香气更浓了，熏得安佑有些晕乎。
“安佑。”
连玉堂鲜少叫他的名字，自从柚子这个昵称被小橘猫占走后，他就成了“佑佑”，有时候为了故意显得亲昵些，连玉堂便干脆叫他小宝。
安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第六感告诉他，有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果然，面前人开口了。
“上次我很草率地就说出了让你做我男朋友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浮？”
安佑赶紧摇头否认。
“不觉得我轻浮那便好。”
连玉堂笑了，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眼神变得认真，“其实我当时说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的想要和你交往。”
“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的那种交往。”
虽然没有告白过，但是连玉堂无师自通学会了说情话，讲到这的时候他紧张地连声线都不自觉地绷紧，“你，愿意吗？”
等待的过程太过漫长，安佑紧紧扣住怀中的玫瑰，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有几片花瓣掉落，其中有一片落在他的指尖，被揉捏出艳红的汁水。
厨房里的锅“咕嘟咕嘟”地开始冒泡，声音传到玄关处。
安佑低下头，避开连玉堂灼热的视线就要转身去处理。
他自欺欺人地装成聋子，想要借此逃避，可连玉堂却不会允许。
一只有力的手强势地扣住安佑的肩膀，将他猛地翻转过来抵在墙上。
这是连玉堂难得表现的侵略性，那只手就像铁钳一样扣住安佑的肩膀让他不能动弹。
安佑眼神慌乱，视线漂移，就是不去看面前人的眼睛。
“小柚子，你看看我……”
耳畔传来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颤抖，安佑被这声音里压抑的情感逼得心尖都在发颤，他抖着眼睫看了过去，连玉堂泛红的眼圈和眼中闪烁的泪意一下子击中了他，他感觉到自己的天灵盖嗡的一响，整个人就僵住了。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那一瞬间的情绪失控好像只是错觉，连玉堂扣住安佑肩膀的那只手稍稍松了些力气，但人还是将安佑堵在自己和墙角之间。
他深深地看向安佑的眼睛，像是透过安佑的眼睛看穿他的不安。
“但是我不怕，我不怕那些东西，我也不在乎那些东西，你是哑巴，我是变态。”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轻轻地说：“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加般配。”
安佑听到这话，闭上了眼，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坠在连玉堂的手上，烫得他心里发酸发苦。
“别哭。”
他抬起另一只手温柔地抚过安佑的眼角，“我们在一起吧……”
“这几年工作我攒了不少钱，等我再努力努力，争取两年后买个房子，这样我们就有家了。”
安佑睁开眼，泪珠在里面打转，看着连玉堂，指了指自己和他。
“对，我们。”
连玉堂肯定地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们的家。”
安佑嘴唇颤了颤，在他又要落泪之际，连玉堂已经吻住了他的眼角，将那滴还未掉出来的眼泪含了进去，苦涩的，微咸的，这是他第一次品尝别人的眼泪。
安佑默许了这一行为，慢慢地伸手搂住了他。
两人就像是困境中的小兽互相温暖，在这一隅天地成为彼此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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