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4 章

“呕——”

婚轿剧烈晃荡,杉棯扒着轿壁止不住地干呕,胃里痉挛得厉害。红盖头被嵌在头上一般,不管怎么晃荡都稳稳不落;紧贴着脸,仿佛在剥夺她的五感。她逐渐感到喘不过气,紧拽着胸口想要扒开衣领,但那窒息感还是挥之不去。

耳边突然传来女声:“你想救她?”

悄无声息,来的没有一点征兆。窒息感消失了。噗。黏液在蠕动,沸腾着炸开,黏腻感在每一处肌肤攀升。有东西在靠近,在逐渐包裹着她。女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耳廓:“我可以帮你。”

杉棯垂着眼一动不动,任由着异感在身上蔓延,“你怎么帮我?”

女声没说话,过了片刻,她感到下唇被咬了一下。

杉棯吓一跳,顿时往后退,立马被一只手抵住:“别动。”

话音未落,双唇便被分开,冰冷的触感从唇上传来。

杉棯全身僵硬。

这是在……接吻吗?

怔愣间,窒息感又在脑内攀升。她下意识挣扎,女声吸吮的动作一顿,窒息倏然消散。杉棯忍不住移开脸想喘口气,却突然僵在原地。

她,不,这东西……好像没有舌头。

女声掰回她的脸,又吻了上来。有什么充满了口腔。杉棯睁大眼,不受控制尽数吞了下去。像粘稠的水,像果冻,没有一点儿味道。

后背被紧紧掐着。口中的液体越来越多,满到已经溢了出来,女声却还是吻着她一直不放。不,不是吻。杉棯甚至感觉自己要被吃了。

她用力把身前的躯体往前一推,桎梏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她抹了抹嘴。就算看不见,她也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有多狼狈,满身湿黏。

突然,她动作一顿。

脑中如同掀起了海浪一般,铺天盖地的画面席卷而来——

高台上的玄衣男人。

乌压压地跪拜着的一众朝臣。

行步僵硬、面容呆滞的商客。

男人和少女激烈地争执。

少女身穿红嫁衣,一脸平静地站在石棺前。

……

杉棯踉跄了一瞬,一双手扶住她。动作很轻,伴随着一道稚嫩的女童声:“殿下小心些。”

杉棯想转头看看是谁,身体却自主做出了反应,扶着身旁人的手上了婚轿。

‘杉棯’静坐着,盖头下的脸面无表情,心跳却慷锵有力,仿佛在压制着什么,毅然地等待某一刻的到来。

决绝的情感分毫不差地传达给杉棯。她被困在这副身体里,婚轿一路前行,她的意识开始混沌,自我逐渐消散。

她是阿若,古疆国的公主。

深夜寂静,婚轿停在水潭前。

祭司站在潭边,低声唱诵祭文。抬轿的一行人无声地将阿若转移到潭中央的石块上。红蝶若隐若现,在众人上方盘旋。

为首之人手起刀落,猩红的血液自眼眶流下。阿若脸色在一瞬间煞白,全身痉挛,却紧闭着双唇忍着一声未吭。染着血的刀被放置一旁,第二人手持特制针线,撬开她的唇,线从舌根穿入再绕至唇角,一针一线缝合整张唇。

祭司吟诵的速度加快——霎时天光大亮,凭空出现的红烛密密麻麻遍布水潭。焰火随风跳动,红光升天。

阿若扁平的腹部逐渐隆起,肿胀狰狞,足有一尺高,几乎要把婚服撑破。碧绿的潭水渐渐浑浊。深蓝色,湿滑黏腻,如活物一般慢慢攀上石台。

烛光倏灭。

祭司停下了,黑暗中寂静无声。

阿若睁开眼。

异样感瞬间传来。她猛地抬手摸向眼睛——隔着布料,眼窝处软塌塌的,空无一物,活动眼睑都显得困难。

手渐渐垂落。

虽然早有预料,但现在这副模样,还是让她不可避免地感到恐慌。

周围很静,似乎只有她一人。想起临行前国师的嘱咐,她强压下正在滋生的恐惧,摸索着石壁慢慢往前走。

手中的触感冰冷湿凉,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时不时响起窸窣的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四周爬动。

她越来越冷。

石壁摸到了尽头,走路的回声在放大。

终于到了吗?

她缓缓走下台阶。婚鞋逐渐溶解,不知从哪来的粘稠的液体不知不觉间包裹住她的双脚。

阿若停在原地。

祂……来了。

“蓝潮,一象浪潮物,有石潮二形,石砮,潮餐也。暗涌其食,外如腾浪,亦其特弱也,唯以木仗摧人能破之。”

炼器炉里火光冲天,热浪吹得空气都在波动。阿若闭着眼,一把弓箭缓缓融入她的背中。

国师道:“暗涌行踪飘忽不定,现身不过瞬息。饵料箭簇仅此一支,殿下务必把握良机。”

阿若踏入蓝潮。平静的水面纷纷注入了生命一般,躁动地翻腾。她一路走,蓝潮跟着她流动,蛇一般地缠绕全身,在身体各处四处游走,顺着婚服闯进皮肤,冰冰凉凉,几乎要霸占全身。

一道尖刺的女声响彻地宫。

“金玉满堂步步高——”

两道浪涌成双翻腾,破败的地宫倏然变化。红绸高挂,烛火漫天,鼓乐齐鸣。

“喜气盈门福寿长——”

阿若在石棺前站定。红盖头下,身边的蓝潮在逐渐成型。

“一拜天地——”

阿若对天地鞠躬。

“二拜高堂——”

石棺静静伫立在高台之上。

“夫妻对拜——”

阿若猛然掀开盖头,全身金光显现,一把弓箭出现在手中。

皇宫内,国师跪地:“殿下,古疆国的子民,还有后世万代,都不会忘记殿下的恩德。殿下的名字将被载入史册,千秋万世供奉为神。”

身后火浪滔天,阿若道:“不必了,我无意成神。”

女声话音刚落,阿若倏然退至十米开外,瞄准、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暗涌顷刻间瓦解,但转瞬即逝,如同朝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水面剧烈地波动,暗涌陡然升至地宫封顶,足有十丈高。

刺耳的絮语声从蓝潮里传来,仿佛万鬼哀嚎。

阿若蒙着眼,却还是抬头望向喷涌的海浪,面露微笑。

巨大的海浪倏然砸下,淹没整个地宫。

杉棯醒来。

面前一片混沌,她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又是什么样的状态。黑暗中,她听见了阿若的声音,很虚弱。

“那邪神已死?”

“殿下且宽心,那邪神已伏诛。如今神明之力归于殿下,自当接掌山神尊位,往后古疆百姓皆仰仗殿下庇佑了。”

“国师,你竟欺瞒于我。”

“殿下何出此言?殿下甘愿以身奉献,臣等感激不尽。”

蓝潮又涌了上来。充满她的口鼻、胸腔、身体的每一处,仿佛她是个容器,能无休止地盛放无尽的蓝潮。

她无法出声,无法活动,就这么融化于蓝潮,又重塑她的每一寸骨骼血肉,毁灭又新生,她似乎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了。

混沌间,她想起了在火光之中,弓箭融于身体时撕心裂肺的灼烧感,让她至今都无法忘却。

明明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明明她从来就没想当神。

皇宫内,国师一行人浩浩荡荡跪于皇帝面前。

“陛下且宽心,臣以命王真人加固阵法,公主百年之内神魂难以清醒,以便喂养蓝潮。”

“善。”

太史提笔:公主以身饲毒,镇山中,斫此神降之蓝潮祝。十年一祭,以持其智。

“山神新娘在上,信女诚心叩拜,但求早牵红线,得遇良人缔结良缘。愿夫妻琴瑟和鸣,家宅安宁,上敬高堂,下抚稚子,与同心之人共结百年之好。”

……

“山神新娘在上,近日小民家中连遭横祸,老母病卧草榻,幼子啼饥号寒。今携粗茶淡饭为供,诚心诚意叩求娘娘垂怜,佑我一家老小平安渡劫。”

……

“山神新娘在上,如今两国常年交战,民不聊生。小民一家颠沛流离,父殁于道,妻离子散。但望兵戈早歇,狼烟尽散,容我残破之家归返故里。山神新娘保佑。”

……

“山神新娘,如果您真的存在,请护我男友方怡景平平安安,保佑我能找到他。”

……

“山神新娘?神灵赐予的不老不死神人之力?狗屎!我们几百年来供奉的就是这种东西吗?!”

蓝潮躁动地翻腾喷涌,阿若裹在其中,一动未动,仿佛一块伫立了几百年的礁石。

噗通。

有人掉入水中。

已过了多少个十年?

“我恨……”

不甘的怨恨声,浸满蓝潮。

“复仇……”

“我要……杀了他们……”

蓝潮里的女人仿佛一具尸体,眼眶满是血泪。

阿若现身于她身旁。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声音嘶哑:“……蓝莫离。”

“你恨他们?”

“恨……”

“好,我来助你。”

阿若伸出手,把她从蓝潮里拉了出来。

杉棯静静“看”着她们,阿若却忽然转过身。尽管双眼被蒙住,她还是能感觉到,阿若在看着她。

只一瞬,阿若突至身前,牵住了她的手。

有女声在吟唱。

“以梦怨诱之

天盼与君常相见

了一世恩仇

诉百结柔肠”

杉棯身穿婚服,被阿若牵着往地宫深处走。

“永世遗梦

红裳织就

落雨如飞”

红绸随风飘动,遍地红烛照得地宫所有宾客红光满面。它们眼里流着血,缝死的双唇高兴地笑着,头颅一致地随着两人入堂的动作移动。

“今时不以古为祸福

幽魂一缕

生死相依”

喜娘喜庆地大喊:“一拜天地——”

杉棯身体不受控制,朝天地鞠躬。

“二拜高堂——”

杉棯看见了妈妈,正满面笑容地坐在主位上,脸上全是血。

“夫妻对拜——”

杉棯转过身,与阿若相对而拜。

“送入洞房——”

阿若牵起她的手。身后,所有宾客在一瞬间溶于蓝潮。

“愿君长居坝下

共饮鹭水三千

不过一曲荒唐言……”

“阿念。”杉棯坐在床边,阿若掀开了她的红盖头,“拜完堂,我们终于是夫妻了。”

……

身体随车摇摇晃晃,杉棯驱车离开村庄。在她们身后,牌坊渐渐模糊,鹭水村三个大字彻底被掩埋在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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