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决一走,独孤白扑通一下倒地,身体不由自主蜷缩。
又发病了。短短七日内,这是第三次发病,如此下去,性命堪忧。
这回的痛感,无法言喻。当然,独孤白早已轻车熟路,提前让傅九决走,也是真不想让他见自己这副要死不活模样。
“原想取走剑便离开,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谨姑娘,说好的交易结束,你,说话不算话。”
幻觉出现间,独孤白见到了【谨】。
【谨】说:“我心里有个疑问,思近百年不得解。我需要你,为我解惑。”
什么疑问?活着时自己不去解,反倒死后托梦、纠缠独孤白。
除非,是难以启齿,无法面对的问题。
独孤白心里,泛起密密麻麻她大概想问的那些问题,类似于,是爱上了别人才不爱自己了吗?从前温和良善的少年怎么说变就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嗜血恶魔?为什么杀她全族?
“我是个平庸之人,又何德何能,能够为你解惑,谨姑娘太过高看我。”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很像一个画像里的人,一个极致危险,却能力挽狂澜立于不败之地的人。哪怕你不是,哪怕你只是像,我也依然觉得,你是能够解决这座城所有麻烦的那个人。能拿出金羽令,你,绝不会是平庸之人。”
“所以,你对我用禁制术。”
当独孤白意识回笼,残败火光早已湮没黑暗中,她摸索着,颤抖的指尖碰到鱼叉,顺势攥进手里,随意吹两口气,将鱼肉咬进嘴里,吭哧吭哧炫,才发现细小鱼刺极少,显然傅九决怜她眼盲,精心处理过。
独孤白咬着咬着,笑了。
她因傅九决的着想而笑,因【谨】的大可不必而笑。其实,就算【谨】不对她用禁制术,她也会回到血城,解决那些魔人。不止血城,只要有魔人的地方,独孤白就会出现。
——这是约定。亘古不变。
血城里,迎来一场血雨。
刺客在血城里抓人。
独孤白后背挂着草帽,手里杵着杖,穿过人群,径直来到【絉】眼前,道:“如果我要你放人,你会照做吗?”
【絉】直言:“少主还是莫要为难属下。只要任务之外,少主有任何要求皆可提,絉,皆可应。”
偏偏独孤白只提任务之内的,也只想让他应任务之内的。
“算了吧。”
“如果因为少主导致任务失败,那么下次来的,就不会是我。”
独孤白心如明镜,闻言,无奈轻笑:“又拿那个人来压我,你觉得我怕她?以前是挺怕的,不过现在,一无所有的我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我敢回来,就不会怕死。或者你有本事,让她在关我五百年好了,时间嘛,我还是有的。”
【絉】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他淡道:“仅凭少主一人之力,留不住他们,为什么不能作壁上观呢?不累吗?救了他们也不会感激你,当年的教训还没吃够,少主还要一错再错。恕我直言,有些结果,少主真是自找的。”
“活该是么,我也觉得,可能被关了五百年,脑子关坏了吧,所以很多事才会遗忘。”独孤白转身离开,却忽而止步,回首面对他。
她不能再继续走了。
【絉】良言:“为了少主少受点伤,絉只能不敬了。”
“仙门要是来人,你难道要我跟你一起死?”
“扶仙门嘛,哼,扶仙门里的人都惧怕我,躲还来不及,不会来的。”
血城归扶仙门管,扶仙门不来人,其他仙门更不会派人来,现在会出现在血城的,只有接了仙盟塔任务的人才会来。
傅九决就是其一。
不幸的是,独孤白从【絉】口得知傅九决带头坏事,现在,被刺客围了。
独孤白原本计划等【絉】离开,再一举歼灭魔人去救人,如今傅九决出事,原本计划好的一切,被担忧傅九决的念头轻易冲破,她冲出【絉】的囚笼,马不停蹄去找人。虽然留了东西保傅九决无恙,可依旧不放心,必须亲自去。
前方一众人,被另一众人围攻,刺客手里的刀可不会开玩笑,这架势,第一个要被算账的,就是他傅九决。
为首刺客早被圆滑的傅九决招惹毛了,如今全数落入他手,全凭发落:“给你们这群蝼蚁一个机会。我放一个,杀一个,你们认真选哦,机会只有这一次。”刺客指尖刮过刀面,发出刺耳声响,似在催促他们做出抉择。
傅九决踏出半步,就被身后老者拽回。
老者是药铺老板,平日里,明知傅九决执着生发草药,每次都准备好东西狠捞他一笔,次次成功且一点都不觉昧良心,如今大难临头,倒叫傅九决莫冲动,老者语重心长:“这帮刺客不会放人,不过喜欢见人如牲畜般拼个你死我活争斗口食罢了,如今我们这群人里,能有机会逃出去的只有傅道长,请道长,务必将消息带回扶仙,请扶仙仙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傅九决反对。被老者打断:“我们不能在连累道长,请道长,传回尔等以死明志之决心,只盼奸人早日获受其罚。”
城民们笃定的眼神,令傅九决内心颤栗,仙门里谁不知道血城早被扶仙门弃了,血城子民却还眼巴巴奢求扶仙门为他们主持公道,血城城主更是不见踪影,如今的血城,板上鱼肉已是定局。
该怎么解决如今困境?按老者所言,稍会他带人反抗制造混乱,傅九决趁机逃走,这样最坏的后果,不过是他们草草结束生命,再不济,也不会在连累傅九决,这是城民所愿。
可是,修道之人,不庇护众生还配修道吗?
傅九决力量薄弱,就算不能带他们逃出生天,但要他坐视不管独自逃跑,他万万做不到。他心里盘算好把戏,来时早在暗处丢了火药,也给每一位城民留下抵御伤害的仙门法器。生死攸关,他来做那只出头鸟,叉着腰忍不住道:“动不动就喊杀,你们这些做刺客的,能不能来点别的把戏,喊打喊杀几百年不嫌累啊,看这天都快黑了,不如大家都回家洗洗睡。”
不选择,搁这儿废话。
为首刺客的脖子发出咯吱响,下一步,拎着大刀借势腾飞,直登登就朝傅九决来。
原本尚在玩笑侧头歪脑的傅九决见这一幕,不免直起身,立正头,目光一愣一愣地,腿脚更是一动不动。
只有在场刺客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刺客身后,腾升起一件灯笼状的法器,竹杖敲响,法器四散的光芒,将众刺客压制于地面,齐刷刷跪倒一片。
独孤白静立远处正对他,而后,温和微笑。
“又见面了。”傅九决有些意外:“手怎么受伤了?”
“陈年旧伤,不用担心。”独孤白穿过人群:“我专程来找你的,不是偶遇。”
傅九决有种被流氓盯上的感觉,又不好意思说,只好尴尬笑笑过罢。
独孤白想和他待在一块,只能一步一步来,两人将城民送出血城,独孤白才道:“你也离开吧,这座城,很快就不是城了。”
傅九决见她往回走:“你不走吗?”
“别担心,不会有事。”独孤白给他摆手,一个人,再次走进城门。
血城里的魔人不除,独孤白绝不安心,每杀死一个魔人,都会收到来自魔人身上一枚未知碎片,起初独孤白没放心上,后续便有所起疑,但究竟干什么的?她尚未有头绪。还有,这关口,她居然忘了【絉】还在血城,而且,正在残害凡人性命。当孩童哭泣掺杂各种求饶呼救,势不可挡地闯进她的耳朵时,才惊厥,血城只是羽族实施试验的一片血土,这片土地上的孩子,会被抓进羽族成为试验品,余下的活物们,会被无情活埋入地底,他们存于这世间的所有痕迹,都将消失于今夜。
血城屋檐上一角,独孤白被一支暗箭击落,坠地后,她极其冷静地将插进肩肉的箭,连带血珠飞溅用力拔出。
“杀掉那个女人。”方才那些刺客见她,个个面露凶恶,射她一箭完全解不了心头怒火。
独孤白甩掉刺客。她坏事的消息传入【絉】的耳朵,不出意外,【絉】起了杀心。
人抓了,事料理完了,如今,只剩这座城,该被毁灭。
收拾完最后一个魔人,独孤白行走大道上,这条路,【絉】刚好经过。
独孤白道:“羽族势力渗透仙门,在仙门地盘上明目张胆试验,你们胆子倒是大得很。”忽然想到【谨】被他利用:“也对,你如今地位,全靠皇甫全族托举,第一任扶仙门主都栽你手里,那扶仙门也没必要存在,早该散了。”
可扶仙门留存至今,只能说明【絉】的实力,尚未达到能够完全摧毁扶仙门根基的地步。可血城不一样,血城屹立今日,除了为羽族试验,还为了什么呢?或者有谁保住了血城,阻挡了羽族对血城的摧毁。
【絉】转动指间骨戒,认真细听。
“【谨】的存在,给你制造了不少难题啊,听说你和她成过亲。血城里的魔人被她隐藏得极好,仙门到现在都不知道魔人重现世间。所以这东西绝不是【谨】弄出来的,思来想去,她做的这一切,你的平白出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创造魔人致使福仙灭国的那个人,就在羽族。”
【絉】指尖微凉,眼底冰寒愈发沉重。
“告诉我,那个人在哪?”
“少主还是和百年前一样,要站在羽族对立面,去帮那些仙门蝼蚁啊。”
“无所谓站哪边,只是羽族所行,视人命如草芥,我不认同。你不说也行,反正五百年都过来了,不在乎这一时,不过现在我觉得,我看你,有点不太顺眼了。”
独孤白自由后,很少动手,这一次,是真看【絉】不顺眼。
“大道之上,凡人的牺牲乃天经地义。大道开辟,为完善羽族进化,福仙国民是最佳的试验品,如今血城,不过是走上了福仙国曾经走过的道路,没什么不对;同样需要牺牲的,还有羽族同胞,羽族每年都会牺牲半数同族,用于进化体系试验,如若不然,少主以为,羽族后世如何存活至今?”
“那是你们的事,如果一个族群延续需要牺牲它族性命,那这个族群就不应该存在。”
【絉】改变不了她的想法:“如果少主不能站在羽族这边,那我只能让你和这座城,永远留在此地。”他决然下死手,突然,又叹息收势:“哼,谁都能杀你,唯独我不能。”
独孤白与【絉】之间,有另外一层关系,那是源于血脉无法更改的关系,却不得不令【絉】直面这层秘密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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