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朝律法,案件审讯时嫌疑人的口供尤为重要。
如果在无法取证,嫌疑人也拒不认罪的情况下,那么审案官员就要采取刑讯的措施,这是本朝是完全正当跟合法的。
陈司直这话刚说完,底下就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那小厮皮糙肉厚的,自然是比女子能忍,这沈娘子看着就细皮嫩肉,哪能跟男子比?这下沈娘子可要受苦了。”
“谁说不是呢?我看啊既然最后都是要受不住认罪的,还不如先认下,还能免受这皮肉之苦呢。”
沈昭昭简直无语至极,判个案子还比起身体素质来了。
这什么破规定啊,还有这什么昏官啊,不求人证、物证,只知道屈打成招。
旁边那小厮咧着嘴看着她,笑得恶意满满,他料定沈昭昭扛不住这棍棒之刑。
她上前一步,向陈司直行了个礼,“大人,重刑之下必多冤案,再者小女子体格自认比不上这位,这是天理人情,倘若跟这位一起受刑,恐有失公平。”
陈司直听了后点点头,思索了会儿,却道:“那就王六受杖刑,沈氏受笞刑。”
“这样就不失公平了。”他说完不由得飘飘然,觉着自己这个主意甚好。
底下衙役面面相觑,这陈司直平日里做人做事滑不溜手,今日里又再次见识了一番。
“你!”沈昭昭气结,也不管后果了,板着一张脸:“不求证言,不找线索,大人只知用重刑压迫,简直枉为刑官!”
“放肆!”
“来人,上刑!沈氏当堂辱骂官员,笞杖五十下!”陈司直怒火中烧,他向来顾面子,像这样被一个庶民当面辱骂还是第一次,气得面皮都在抖。
立马就有差役呈上大小粗细不一的两根杖棍刑具,大的杖棍有碗口粗,小的也有小臂粗。
“打就打,放心,打完我也不会认罪的!”沈昭昭态度强硬,嘴上说着不在意的话,一只手却攥紧了衣袖。
“好,本官看你能扛多久!”陈司直只觉得她死鸭子嘴硬。
林淮书跟着崔程进到刑部大门,再由石板铺就的甬道通往三进大堂的时候听到一阵吵嚷声,随后是一道振振有词的女子声音夹杂在其中。
他脚步一顿,心有所感,细细辨认起刚刚听到的声音,竟跟那日在巷子里救助他的记忆里的声音重合。
是她?
不过细想她刚说的话...... 他眉头一皱,她跟王振案有关?
崔程见林淮书停在那儿似有所思,疑惑喊他:“林寺卿?怎么了?”
林淮书回过神,恢复一派淡然神色,“无事,走吧。”
陈司直正要命令行刑,却见底下差吏急匆匆地跑上堂来。
“陈大人,崔程崔侍郎跟大理寺卿林淮书过来了。”
陈司直眉间一拧,他俩怎么一起来了?
崔程就算了,他是自己的长官,这大理寺的林寺卿怎么来刑部了?
不过两位绯袍高官同时驾临,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听完差吏的回禀,立马着急忙慌地起身从堂座上下来。
远远见见两位大人自行到了,他迎上去拱手,“林寺卿,崔大人,”
眉眼笑开,“不知两位大人到访 ,实在失礼失礼。”
崔程摆摆手,“我跟林大人过来了解一下王振案。”
说完就招呼林淮书一起往堂下左侧的两张圈椅坐下。
陈司直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接过手下人奉上来的茶,再亲手献给他们,满脸堆笑,
“崔大人下官是常见的,这林寺卿能来真是令此地蓬荜生辉啊。”
林淮书不置可否。
崔程呷了口茶,简短说明,“皇上命林大人协力刑部侦办此案,足以见皇上之重视,一定要尽快侦破此案!”
“一定,一定。”陈司直立马颔首。
林淮书飞快地扫视了下在场的人,目光最后停留在站在一旁的沈昭昭身上。
只见她穿着一身淡红衣裙,墨发挽做简单小髻,头饰只一根玉簪,两颊微瘦,看着弱质芊芊。
那日他没看清的女子模样原来长这样。
此时沈昭昭秀眉紧蹙,两手抱肩呈防御态势,眼里全是轻蔑。
看那陈司直一改刚刚恃强凌弱本色趋炎附势的样子,不由更为鄙夷。
沈昭昭观察他们衣着知道来了两位高官,又见这几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已经脑补出了这些人官官相护附下罔上结党营私的画面。
根本没心情看他们长啥样,也没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目光。
“案子审得怎么样了?”崔程进入正题。
陈司直道:“回禀大人,五城兵马司王振暴毙一案现今仵作验尸查明死因是毒发身亡,而在王振尸体旁用来包裹吃食的袋子里同时发现了毒药,而这吃食来自这位沈娘子之手,再由王振小厮王六亲手送与王振。”
“据这王六所说,他一路从集市到送餐给王振的途中,并未遇到任何人。”
“所以下官锁定此案嫌疑人是他们二人,现在他们各执一词互不认罪,正准备对他们用刑。”
崔程见这两人一人看着是妙龄少女,一人是毛头小子,心道这堂堂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就被这两人其中一人给害死了?
真这么简单?还是另有玄机?
崔程沉吟了会儿,点点头,“你审便是。”
得到了上官肯定,陈司直又看了林淮书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其他意见。
他微弯的腰板慢慢挺直,然后扬手一挥袖袍,张嘴欲喊差吏行刑。
沈昭昭侧过头,不屑地撇了撇嘴。
林淮书坐在圈椅上,手指敲着椅子扶手,心里却莫名焦躁,深黑眸底映着她的身影,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突然开口,“王振平日饮食由谁负责?”
陈司直刚抬起的手臂凝脂在半空,张嘴欲喊出的话也哑在喉咙里。
他脸色尴尬,心思转了几转,心想这事自己倒没问过,此刻回答不知道的话倒是直接承认了自己错漏。
他立马使眼色示意王六回话。
王六上前答道:“回大人,我家老爷如果在家的话就是吃府里厨娘做的饭,出门上值或者访友的话就是在官署里或者外边酒肆茶馆用餐。”
“昨日为何是你出去将吃食买回府上?”林淮书继续问道。
“因为大人说胃口不好让小的去外面采买些回来。”
“这事还有谁知道?”
“就小的一个。”
“沈氏卖的吃食作价几何? ”
“五块豆腐八文,十块十五文。”
林淮书这边突然开始讯问,在场的人都默默听着回话。
他不经意间在加快语速,那王六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加快回答的速度,因为紧张额间开始冒汗。
这时陈司直也反应过来了,这林寺卿问得越多,就越表示自己工作的失职,也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拿眼去瞧自己的上官崔程,发现他的脸色也不太好。
也对啊,自己没面子也就罢了,整个刑部也跟着跌份儿,想到这儿心里更是坠坠不安。
崔程一边听林淮书询问一边沉吟,心里琢磨着今日这林淮书是怎么了?
这倒不像他了,平日里他待人是冷淡了些,但也是冷静自持待人张弛有度的,少有像今天这样完全不给同僚脸面。
沈昭昭这才把视线投向一旁的林淮书。
看着看着意外发现这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儿。
他端坐在椅子上,声音温和,语调不急不徐,再加上俊逸形貌,沈昭昭想到什么“温润如玉”,什么“君子端方”,但他又气定神闲地看着王六,自带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
她眨眨眼,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他,莫名熟悉,又摆摆头,觉得怎么可能见过他,人家是三品大员,自己是街边摆摊的小厨娘。
讯问还在继续。
“这袋吃食你送的过程中可有人碰触过?”
“没有。”
“你说你是看着你王指挥使吃下去的?”
“是。”
“他可有全部吃完?”
“全部吃完的。”
这时崔程和陈司直立马反应过来,听出了这话里的不对。
“是么?那我这边收到的这份案情详述文书里记载的是‘剩余食物跌落在地,已存作物证’?”
林淮书一改温和态势,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峻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王六被林淮书陡变的气势吓得嘴唇都哆嗦了一下,“我......”
“我且再问你一次,这袋吃食你送的过程中可有人碰触过?”
“小的......”王六还在支支吾吾,全身颤抖地像筛糠。
陈司直一想到这王六竟然一直在骗人,气不打一处来,暴喝道:
“大胆!竟敢在堂上公然撒谎!来人给我拖下去!”
王六瘫软在地,涕泗横流,觉得再也瞒不过去了,这才慢慢交代出来。
"是我家三夫人,那日我拿着吃食赶回府里恰巧碰到她,她听到这是要给老爷的后就说她正好也要去找老爷,要一起带过去。"
“后来事发后三夫人警告我说如果把她供出来定会让要了小的这条命..... ”
“是以小的才不敢说.....大人,小的真的是冤枉的,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可能会去害老爷呢?”
王六神色惊恐,不停念叨这自己没有害王振。
陈司直闻言立马命令差役,“来人!迅速将王振三夫人带过来!”
纪念一下男女主清醒时刻的第一次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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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竹笋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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