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翻墨，分明还晴朗的天色转眼间雷光闪过，大雨霎时倾盆而下，山中云雾被雨水打散，面前白茫茫一片未曾断绝。
“什么鬼天气！”林在明顶着大雨急匆匆跑在山路上寻找庇护所。
尽头一座房屋渐渐显出轮廓，林在明心中大喜，赶紧向那处奔去。走近了才发现，这房屋原是一座破祠堂。
“韩文公祠……？”林在明默默念叨一句顺着台阶狂奔，地面湿滑途中险些滑倒，他不管，直到堂中才停下。
外面雨势迅急依然无休止，林在明脱下沉重的外衣用力拧干挂在外侧的竹竿上，他在堂中缓缓走动，观察这里的环境。
年久失修，散发着一股木头腐烂的味道，房梁嘎吱嘎吱作响，比起外面的风雨交加，这里更多是阻隔了杂音的寂静。
林在明蹲在角落拿出护在怀里尚未湿透的书册，提笔在书上记下：
“今日拜访广南凤城，恰逢天降大雨，无处躲避情急之下走进了韩文公祠。一路走来顿感疲惫，这公祠长久未曾修整，破败不堪，处处漏风，使人顿觉寒冷，火也无法生起，这里总觉得有些奇怪，越往里面越冷，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但我也无处可去。”
林在明记下最后一笔合上书页，松手笔不慎掉落在地滚到一旁，他躬身去捡却撞在塑像一角。
“哎呀我！”
脑袋上瞬间便肿了个包，他气呼呼地抬头刚想吐槽两句，一滴略有些黏稠的液体从房梁之上滴落，刚好落在他脸上。
刹那一股浓烈的腥臭充斥了林在明整个鼻腔，他没吃东西，被刺激得连连干呕，“这是……什么东西啊！”
他使劲拿杂草蹭掉黏液，却发现方才那块地方逐渐露出些黑影。他心中奇异靠近了些细细观察，两手两脚，像个人形，还在慢慢扭动。
林在明背后一阵恶寒，打两个哆嗦，愈发觉得这个公祠有问题，想跑。出门的那一瞬似乎有金光闪过，他一头撞在了墙面上。
可眼前什么都没有！林在明害怕得在周围摸来摸去，屏障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些许纹路，如同面镜子，他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脸。
“还好……是我的脸。”
忽地，他感觉看见的东西似乎还不止自己，捂着半边脸定睛一看，在自己身后竟然还有一张人脸！四肢着地趴在地上，眼眶中没有眼白，抬头就看见那满嘴獠牙，流着涎水，面色惨白，笑容几乎咧到耳朵根去。
“这……这这！”林在明脑海中轰地炸响，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颤颤巍巍地向后看去。
方才看到的那个东西，已经出现在他眼前，他与那东西几乎来了个脸对脸。
“啊啊啊！”林在明惨叫一声拔腿就跑，那怪物扑了个空，转头狂奔向他袭来，林在明终究是人，跑不过怪物，他倒在地上连连后退，眼见着就要小命不保。
怪物张开那张散发腥臭的嘴就要咬掉他的头，就在这瞬间，又一黑影倏地从林在明身后的墙面中飞出，伸手便死死掐住它的脖颈反手扔在布起的屏障之上。
怪物没来得及反应，来人侧身踹在腰部，它身形扭曲着飞了出去撞在墙面，“砰”地一声巨响，整个公祠落了好一阵灰土和石块。
“不要杀我！”林在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自觉摸上额头，冷汗涔涔落下，大喊着一路狂奔躲在塑像旁边。
许久，林在明探出脑袋观察，发现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和那怪物缠斗，他试图认清来人的样子。
那人戴着一副青面獠牙极其恐怖的面具，玄色衣裳，衣摆隐约可见的银纹样式复杂，腰间蹀躞带，墨发飘逸以银质发冠束起，整一身干净利落，看他这身形矫健，似乎是个少年模样。
怪物嚎叫着伸出尖利的爪子回击，全被少年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长剑“刷”地格挡下来。
“我的娘啊，我，我这是又遇上妖怪了？！”
林在明哆哆嗦嗦地往里面躲，透过塑像中间的缝隙，他看见那少年借怪物之手旋身倒挂房梁上面，横剑划破指尖，趁怪物背对他松腿一脚蹬在脊梁骨。
“哇啊！”怪物惨叫着撞在墙面，深深嵌了进去。少年手中剑锋沾染了鲜血瞬间显露出符纹。
他抛剑双指合并，道声“去！”长剑周围散发金光刹那便向怪物冲去。一阵巨响后墙面赫然留下一个坑洞，怪物的血液滴滴答答落下来。
林在明看呆了过去，下一刻被石块砸得生疼，而那柄飞出去的剑又从另一边擦着林在明的脑袋飞进来。
他清楚地听见剑刃飞过的轰鸣，“铮”地一声震得人头脑昏胀，阵阵耳鸣许久没有散去。
少年收了剑，忽然转头看向角落，林在明被那诡异的面具吓得捂住嘴不敢动，他不动以为没被看见，结果那少年不耐烦地抬手，塑像竟然原地消失，只剩下他孤零零缩在角落。
“为什么在这里。”少年迈步径直走来站在他面前，语态冰冷像是在审问罪犯一般，丝毫不讲情面，周身气质压得林在明汗毛倒竖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伸手摘下面具，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在这里。”
面具之下是一张如玉石刻出来的脸，右耳菱形金环，底下红色流苏轻轻摇晃。眼尾微挑，淡紫色瞳孔中却没有光彩。
他人生得俊俏，就是没有多少属于人的情意，即便有也匆匆一闪而瞬间掩藏不见。
“我……我。”林在明躲在阴影中吞吞吐吐依旧说不出来，神色躲闪，脑海里闷闷作响几乎快要昏过去。
怪物消失之处再次传来怪异的嚎叫，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将要爬进来，阵阵刮擦声响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少年神色愈发难看，无奈地轻揉胀痛的眉心，他不耐烦地“嘁”一声，低声道：“还不走？”
“走走，我，我马上走！”林在明磕两个头颤巍巍抱起还没干透的衣服冲出了公祠，即使外面依然大雨倾盆，比起这里倒好上不少。
等林在明消失在山林中，他终于松了口气。
“休息好好的，出来看什么。”洛玄一神色并未有些许缓和，顺带瞥一眼空荡的角落，抬指随意挥两下消失的塑像便再次回到原地。
才结束整夜巡护本就精疲力竭，未多时还被勒令要在这继续巡视，换谁都没个好心情。
他洛玄一，隶属夜巡神使——说的好听，实际只是一个没有自由的神职，每夜为凡间人们守护路途斩杀妖鬼。
他们一脉能力强悍有余却不近人之情理，对妖鬼管杀不管渡，毫无道理可言。对凡人来讲，这些神使随叫随到打完就走，似乎没有比他们更快的了。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那头的小东西迟迟爬不进来，洛玄一彻底没脾气上前两步伸手将一团白色实体抓进来。
方才的怪物由这团看似可爱的小东西而来，在一通暴打之后它也从魇化中彻底恢复清醒，温和叫唤着同时亲昵地蹭蹭洛玄一的手，转而跳下手心飞快在周围转圈。
原本砸出洞口的墙面瞬间恢复如初，不多时周围全部恢复到整洁的样子，完成后它摇晃几下又跳回手心，“砰”地化作一团云雾消失不见。
“还挺可爱。”不过就算是这么一个小东西染了魇化也变成可怕的怪物，着实有些危险。
洛玄一抬手解开结界，外面的雨小了许多，他顿觉身心舒畅，不紧不慢迈步山林中，至少现在是这里的怪事告一段落，可惜并没有多久，又一千里传音来到他耳畔。
“结束了就快些回来。”这声音，是洛轩宸。
他默默翻个白眼，三封勒令给自己扔下来，这下又轻飘飘一句话让他赶快回去，连句感谢话都不说，还真就把自己当兵器使了。
“知道。”洛玄一有气无力地回应，顺手扯下根树枝拿在手中随意甩动。
忽地，他停下脚步，林中落叶簌簌而下，其间约莫半人大的异兽快速穿行向他靠近。洛玄一握紧手中树枝，只在转身瞬间，那异兽如同闪电一般只剩一道白光，霎时便朝他扑过来！
***
至南天门时，洛玄一拖了满身血污，远远便看见山门口梳着两小辫的童子抱拂尘，盘腿坐在那里打瞌睡，两朵红绒毛球随他脑袋轻轻抖动，衣袂飘飘，眉间用毛笔点上朱砂，面若圆月。
这孩童长相的是虚苜，他头一点，睁开半只眼，赶忙把手中拂尘一扬，四下里观望半天，见师父没来暗自松口气。
转目间洛玄一已经出现在他面前，虚苜惊呼一声，险些躺倒在地，“吓死我了。”
他将拂尘一挥，上下打量他几眼注意到血污，忽然捂上鼻子，“呼，你身上什么味道？怪难闻的。”
“解决个妖鬼。”洛玄一言简意赅。
虚苜挥挥手，说道：“进去吧，你要去御玑殿一趟，还有……就是这些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师父啊？”他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不闲。”洛玄一按把虚苜的脑袋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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