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生辰那日,如姨送了这把刀给她。
桑浓黛一眼便瞧到了上面刻有北斗七星徽记,正是玄辰殿的标志,她兴奋问道:“这是玄辰殿炼制的刀?”
就像华清堂有天下第一的医修,玄辰殿里则有天下第一的炼器师,他们的殿主阙源。
这把短刀尽管不是出自阙源本人之手,但也十分珍贵,小巧锋利,很适合她用来防身。
桑浓黛拿到手挥舞两下,有破风声,她喜不自胜:“如姨,我是不是该学两套刀法,才不辱没这把好刀?”
桑如是点了点她的脑壳:“你这也要学,那也要学,脑瓜子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吗?”
“学不了术法,就只能这也学点,那也学点,凑凑数啦……”桑浓黛被说中了伤心事,叹了口气。
桑如是说:“好好修炼,早日突破,便能修习术法了。”
桑浓黛嗯了一声。
桑如是笑道:“这把刀的妙处可不仅仅在于它出自玄辰殿,我可是为它费了不少工夫,你仔细看,看到刀身的纹路了么?”
如姨说,刀身上共雕刻着三种不同的花纹,代表着她的三种术法招式。
每一式都有从妙法境界巅峰的杀伤力,遇到寻常危险,一式足以解决,遇到不寻常的危险,也可以为她争取逃跑的时间。
“阵法铭刻的术法,只有三招,也只有三次可用,”桑如是说,“用法很简单……”
这几年来,各种伤药、利器、“保命符”,如姨给了她不少。
只因所谓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传出去,惹来不少觊觎,如姨又不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只能殚精竭虑,让她学会保护自己。
“小餍狸,”桑浓黛指腹抵在刀锋,低声道,“你既能听懂我说话,那待会儿我喊跑,你一定要跟紧我一起跑,知道吗?”
“啾……”
桑浓黛用力,刀锋将她的手指划出了血。
如姨说,以她的修为,无法用灵力催动阵法蕴含的招式,只能用血。
血流进其中一种花纹,短刀轻颤,发出嗡鸣。
风乍起。
狍枭咧嘴,涎水从唇齿间溢出滴落。
它弓起身子,宛若一支离弦之箭,朝桑浓黛扑去!
桑浓黛握紧短刀,对准它的方向,横挥一记。
磅礴灵力倾出,如山似海,锋芒毕露。
狍枭身子扭转,就要避开这一刀,然而蕴满灵力的银白刀气在空中骤变,由一弯短弧变为铺天盖地的网状,兜头切向狍枭!
“跑!”
“啾!”
桑浓黛转身就跑,餍狸也很灵光,迅速蹿了出去。
夜风扑面,桑浓黛握刀的手微颤,激动不已。
她早就想试试这刀的效果,如今试来,不仅威力无穷,而且璀璨漂亮,一时之间,桑浓黛觉得,自己就是话本中的主角,若把这一刻画成画,旁边该配一首豪放诗。
这座宫殿长廊曲绕,桑浓黛跑了一会儿,还没跑出去,便察觉到身后有风声袭来。
“不会吧。”她的心往下一沉。
受了那样一刀,还能这么快追上来?
她回身一望,正看到了狍枭的血盆大口。
桑浓黛浑身一颤,求生的本能使她以超出自己平常反应的速度,朝旁边闪避。
狍枭撞进了走廊旁房间的墙壁里,木石砖瓦簌簌落了一地。待它的脑袋拔出,还未等桑浓黛动作,便见一道黑影闪电般冲到狍枭脑袋上,咬下它的一块肉,又闪电般往外蹿飞!
“小餍狸!”桑浓黛没想到它居然能从狍枭身上咬下肉来。
等等,这么说,餍狸岂不是比她要强?
“嗷——”狍枭嘶吼一声,眼珠盯着餍狸,口水流得更多,飞奔追去。
……
狍枭的吼声震动魔宫。
丁亥道:“尊上,是从刑罚司的方向……”
魔尊的身影已然消失。
……
桑浓黛咬牙又割破自己一根手指。
餍狸钓着狍枭在走廊庭院打转,桑浓黛找准位置和时机,立在庭院之中,当狍枭出现在她视线内时,她又挥一刀。
狂风吹得她衣衫与发丝乱舞,刀震得几乎要脱她手而出,她苍白的脸上却满是坚毅。
伴随着一声尖锐刀鸣,无形的灵波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正面撞上狍枭!
狍枭双爪刨地,却扔被这一式打得飞出去数丈之远。
而餍狸三两下从树上到屋瓦再到桑浓黛肩膀上,身上又多了一个被咬的伤口,有些无力地倚着她。
“没事,”桑浓黛抱着它跑,“回去给你涂药。”
咚!咚!砰!
狍枭奔跑的脚步变得沉重又疯狂,桑浓黛还在顺着路走,狍枭已然不顾这些,开始撞开一面又一面墙,以最短的路径追她和餍狸。
桑浓黛呼吸急促,喉间隐隐有血腥味。她虽名义上也算个修士,但因身体先天根基不好,比普通凡人其实好不到哪儿去。
那脚步越来越近。
桑浓黛终于跑到了前庭,不远处就是这座森冷宫殿的大门。
但是出去了又如何?狍枭还是会追着她和餍狸不放。
桑浓黛骤刹脚步,决绝回头。
她将餍狸放回肩头,左手握刀,右手触及玉镯。
三招用完,她还有别的,必须想办法让狍枭……
不对,脚步声怎么消失了?
起风了。
一阵……奇怪的风。
骇人的阴影遮蔽了明月,桑浓黛仰头望去,看到那分明没有翅膀的狍枭竟悬空飞起,又俯冲下来。
她来不及从玉镯取出东西,只好先催动刀阵术法,然而手指刚刚抵在锋刃上,一阵狂风便……给她了一掌?
桑浓黛胸口一闷,整个人飞了起来,向宫殿大门砸去。
“蓬。”
桑浓黛撞上了一片柔软。
她跌进了魔尊展开的黑袍中,接住她后,晏清丞手臂往回一收,将她搂在怀中。
原先牢牢扒在桑浓黛肩头的餍狸见到他,忽然“啾”地尖叫一声,闪身跑了。
“小餍狸!”桑浓黛追抓不及,眼睁睁看着它跃上屋檐,因受伤而跌跌撞撞,狍枭瞬即扑过去,将它咬住。
魔尊轻笑一声。
他一手抱着桑浓黛,一手掐起剑诀,指向狍枭。
轰!!
宫瓦片片掀起,伴随着一声巨响,狍枭所在的屋子轰然坍塌。
它扑腾了好几下,才从废墟中站起,喉咙里发出又嘶又闷的咕噜声,随后,它换用爪子紧紧抓着餍狸,嘴巴大张,吐了一大口血。
魔尊眼眸微眯,剑诀又指。
狍枭猛然向空中跃起,被一阵风托住,向远处逃窜。
晏清丞不欲追杀,怀里的桑浓黛却拼命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往前追去。
“你追不上……”他话没说完,便见她用手里的短刀划开手掌,鲜血浸透短刀上的繁复纹路,她对准狍枭的方向,盯准它抓着餍狸的前爪,轻轻一挥。
这一轮刀光,亮如弦月,快如明光。无声无息。
眨眼便抵达狍枭身前,它根本来不及躲闪,锋利刀光便切断了它的前肢,切口平滑如镜。
啪嗒。
掉在地上的那截狍枭爪还死死抓着餍狸。
风带着痛苦嘶鸣的狍枭逃之夭夭。
桑浓黛跑过去,掰开那爪子,把气息虚弱的餍狸抱出来,又取出雪莲续玉膏治疗它的伤势。
待小餍狸又能蹦蹦跳跳起身,桑浓黛紧绷许久的心弦才缓缓放松,长舒一口气。
突然,餍狸发出尖锐“啾”声,又要往外蹿,被桑浓黛眼疾手快抓住了!餍狸犹豫一瞬,灵活转身换了策略,躲进她怀里瑟瑟发抖。
看它的表现,桑浓黛回头一看,发现果然是魔尊来到了她身边。
她下意识想推一推他:“你不要过来,它怕你。”
手伸出去,却被他捏住了。
晏清丞翻过她的手掌,只见少女的掌心横亘着一道狰狞的血色伤口,更衬其肤色苍白,以至有种凄艳之感。
桑浓黛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心在疼。
对了,是她自己划出来的刀伤,还没处理。
晏清丞手腕一转,变出一只碧绿玉瓶。
捧着她因疼痛而发颤的手,晏清丞垂着眼眸,神色专注,竟有几分温柔。将玉瓶中的药粉抖在她的伤口上,他微笑道:“我这逢春霜粉,虽不及你的雪莲续玉膏,但也还不错。”
霜粉覆上火辣辣的伤口,慢慢融化,变作一阵清凉舒适,顺着伤口,蔓延到整只手掌。
她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多……多谢夫君。”桑浓黛低声说完,就要把手从他掌中抽回,却没抽动。
“夫人别急。”晏清丞拿出一块手帕,擦干净她手上的血水,才松手。
他徐徐问道:“另一只手要不要……”
桑浓黛迟疑了一下,注意到荒山正在开花,便不再犹豫,把左手也递给他。左手手指有伤,手上还沾了餍狸的血。
晏清丞帮她细致处理了。
丁亥、庚午、壬申等人赶来的正是时候,看到这样的场景,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那是他们的魔尊吗?杀人不眨眼的魔尊?从来没认识过“怜香惜玉”这四个字的魔尊?
壬申小声说:“早先我去给尊上报告岁杀选拔要开始时,尊上和夫人还抱在一起呢……”
丁亥感叹:“没想到我真有活着见到魔宫有女主人的那天。”
庚午面无表情:“你们未免太乐观,以魔尊喜怒无常的脾性,这位夫人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桑浓黛看着魔尊捧着自己的手,把每一根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不知为何,耳朵微微发热。
“夫人今夜受惊了,”晏清丞牵着她起身,张开手臂,用宽大衣袍将她裹在自己怀里,“我带你回琼玑宫休息。”
桑浓黛感觉怀里的餍狸没在发抖,以为它是没那么怕了,便点了点头。
到了琼玑宫一看,从晏清丞怀里出来,桑浓黛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怀里的餍狸已经晕了。
桑浓黛大惊:“小餍狸!”
伸手去试它的鼻息和体温,确定它还活着,她才放松了些。
晏清丞凝视着这一幕,他问道:“夫人可知,餍狸会食人血?”
桑浓黛:“知道。我在书上看到过,餍狸以腐尸为食,受伤时却要吸饮活物血液治愈自己,甚至食用活肉。”
晏清丞:“那你还救它,不怕它反咬你一口?”
“它受伤才要喝血,我把它的伤治好了,不就不用喝了么?再说,它真要咬我,我会跑的。”
“夫人当真胆大。”
“不过这小餍狸倒是胆小的很……”桑浓黛不解,“它为什么这么怕你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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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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