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测灵殿。
寒意是先从心底漫上来的。
云芷衣看着自己指尖沁出的那粒血珠,在冰冷白玉般的碑面上洇开一点刺目的红,心头莫名一悸。她依着引领师兄先前的嘱咐,将那点微末的疼痛和不安压在舌底,稳稳地将染血的手掌按了上去。
殿内极静,穹顶高悬的明月珠流淌着清冷光辉,将上首几位长老的身影映照得影影绰绰,仙气缭绕,也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三天前,她还是凡尘俗世里一个守着破落门庭的武将遗孤,在族亲的白眼与市井的算计里挣扎求生。直到这位天衍宗的仙师寻来,言她灵根不凡,仙缘深厚。
那一刻,她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终于能逃离那令人窒息的泥沼,踏入这云端之上的仙境。
可这仙境……
掌下的石碑先是温顺地泛起一层微弱的白光,如同所有初测灵根的弟子一般。引领师兄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提笔欲记。
异变,就在这一瞬发生!
那层白光如同被无形之物吞噬,骤然熄灭!石碑中心,一个极黑、极深、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点”凭空出现,随即,一圈无声却剧烈的震荡以它为核心轰然炸开!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大殿里如同惊雷。
坚硬胜过凡铁的白玉测灵石碑,表面竟蔓延开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殿内自生的清风阵法瞬间凝滞,墙壁上的明月珠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整个大殿的光线骤然昏暗下去,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沉甸甸地笼罩下来,空气粘稠得无法呼吸。
“怎么回事?!”
“测灵石……裂了?!”
侍立弟子们的惊呼声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
上首的长老们再也坐不住,齐齐起身,目光如冷电般射向殿中那个孤零零的少女。那目光里,再无之前的淡漠,只剩下全然的震惊、审视,以及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惊惧!
一直闭目盘坐于正中的太上长老李晏之,猛地睁开双眼,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云芷衣面前。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却布满寒霜,枯瘦如鹰爪的手掌一把钳住她的手腕!
一股蛮横、冰冷、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冲入她的四肢百骸,粗暴地扫过她空空荡荡,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虚无的丹田。
剧痛让云芷衣眼前发黑,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
片刻,李晏之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猛地甩开她的手,甚至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他指着云芷衣,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空灵根……竟是传说中的空灵根!”
他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裁决万物的冷酷:
“古籍有载,空灵根现,灵气逆乱,万物归墟!此乃天煞孤星之兆,祸世之源!此女,留不得!”
天煞孤星!祸世之源!
留不得!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云芷衣的耳膜,钉入她的神魂。
她怔怔地抬头,看着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看着周围那些瞬间变得无比厌恶、恐惧,仿佛在看什么污秽邪物的目光。
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火,被这盆名为“现实”的冰水,浇得连一丝青烟都不剩。
仙缘?
她的仙缘,竟是一场即刻执行的死刑判决?
那引她入门的师兄,早已退到人群最后,低垂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殿外不知何时围拢了不少闻讯而来的弟子,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声,如同无数细密的毒虫,啃噬着她的尊严。
“空灵根?那是什么?”
“没听太上长老说吗?天煞孤星!走到哪儿死到哪儿!”
“看她那样子就一脸晦气……”
“宗门怎么会招这种灾星进来……”
云芷衣孤立在大殿中央,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碴。方才划破的指尖已经不再流血,但那细微的伤口,却比腕骨上被神念冲击出的剧痛,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从一个人微言轻的凡间孤女,变成了一个连仙门都容不下的……天煞灾星。
这云雾缭绕的仙山,这清冷辉煌的殿宇,于她而言,从不是仙境,而是另一个更华丽、也更残酷的囚笼。
李晏之冰冷的声音落下最终裁决:
“即日起,削去其入门弟子资格,打入杂役区,非令不得出!严加看管!”
两名面色冷硬的执法弟子上前,一左一右,如同押解囚犯般架住了她纤细的胳膊。他们的手像玄铁铸就,冰冷,有力,不容她有任何挣扎。
她被半拖着带离这测灵殿。经过高高的门槛时,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仙宫渺渺,云卷云舒。
只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殿外天空,铅灰色的浓云沉沉压下,笼罩着连绵仙山,一场山雨,似乎即将来临。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遥远山门之外,一座废弃的洞府前,一个倚着枯树、拎着酒壶的颓废身影,似有所感,缓缓抬起了朦胧醉眼,望向测灵殿的方向,低声嗤笑:
“呵……来了个有意思的小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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