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匣子里有数支用法术保存完好的花枝,菊花、梅花、桃花、杏花……每朵都开的很好,枝枝惹人怜爱。
“师尊,”赵长意进来,他匆匆将手边的东西收好,“谢无涯说他今晚不回照花堂。”
“为何?”
“他说想去苍梧峰看看青赋师叔。”
理由很正当,萧莲舟没多问,只说:“由他去吧。”
……
青赋一直住在苍梧峰,这竹苑被焚了之后,他回来以后搭了个茅草屋还是住在这里。
谢无涯一来,就看见他躺在树下,怀里抱着兰玉那只小白狸。还不等他招呼,小白狸腾的冲出来在他脚边一直跑圈圈。
青赋察觉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他,又把眼睛阖上:“你怎么来了?”
谢无涯抱起小白狸坐在旁边的竹椅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邋遢?”
青赋须发茂盛脏乱,不像是仙门中人,道像街头的流浪汉。
青赋感叹:“人活一世,逍遥自在最重要,不修边幅也是一种自在。”
谢无涯一边撸毛一边道:“不洗澡也是?”
“你这娃儿……”
谢无涯笑,青赋睁开眼睛,伸手从旁边取了坛酒扔给他:“尝尝。”
谢无涯喝了一口:“味道不错啊。”
青赋道:“这不就是你说的四季春,尝不出来?”
谢无涯看看酒坛,又闻了闻:“你还真找到了?”
“是啊,找的可费功夫了。这酒原来叫这个名,后来改名叫春风醉。这酒稀罕,一年也出不了几坛,谁知道酿这酒的人不久之前又出了意外,我打听了他八辈亲戚才买到几坛,回来衍天宗都没了……”
谢无涯又喝了一口。
他那天本就是随口胡诌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青赋:“你说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把我骗下山?”
“我哪敢?这四季春你不是找到了吗?”
青赋似乎也觉得他说的有理,又没追究,长长叹了口气:“就为了这两坛酒……”
谢无涯:“能得几坛酒不也挺好?”
青赋:“是啊,不下山结果也是一样。你有事啊?”
谢无涯道:“这不是来陪师叔喝酒么?”
“听说你如今不仅结了丹,表现还十分不错,都能跟无时、闻越他们配合驰援,后生可畏啊。”
“这不是都赖师叔的指点。”
青赋嘁了一声:“少给我戴高帽啊,跟我可没关系,有关系那也是跟莲舟有关系。”
谢无涯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一些。
青赋:“你这师傅不错,对你这样的懒虫,都愿意倾囊相授,悉心指导。所以说,这世上没有教不好的弟子,只有不会教的师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谢无涯没应。
见人没声,青赋睁开眼睛瞟了一眼:“怎么不说话?这历过事是不一样,人都稳重了不少。”
谢无涯将话题岔开:“衍天宗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扶华仙君怎么还在闭关?”
这回轮到青赋沉默。
谢无涯:“他这剑圣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宗门被屠杀?”
青赋道:“既然是闭关,自然有他的道理。何必多问?”
谢无涯道:“可他既然享了仙君尊崇,就应该承担责任。剑圣总不只是个宗门摆设?”
青赋淡淡一笑:“若事事都让剑圣来扛,担子未免也太重了些。”
山顶结界中忽然响起几道雷击,尽管结界之力已经将声响削去了大部分,但半边天都亮了一瞬,还是十分惊悚,小白狸似乎也被吓到,嗖的窜没了影。
谢无涯喝了口酒:“他这又是在做什么?”
青赋掀开薄薄的眼皮将视线投落到山顶,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无尽的心事:“做他该做的事。”
谢无涯轻哼一声:“修行修到他这个地步,难不成还有进步空间?”
青赋只喝酒。
谢无涯突然有些感慨:“至高大道,无上巅峰。师叔,你说修行之人这一辈子究竟要修炼到何种地步才是个头?”
青赋道:“你不是说了吗?至高大道,无上巅峰,自然永无尽头。”
谢无涯喝了口酒,笑笑:“依我看,这萧剑圣已经修炼到灭绝人性的地步,衍天宗这么多条人命都唤不醒他,或许,这就是我这等俗子仰望的巅峰吧。”
青赋眉眼沉痛:“世上安得双全法?”
谢无涯莫名跟着喃喃了一句:“世上安得双全法……”
青赋看了他一眼:“有心事?”
谢无涯笑:“我这种人哪有什么心事?”
青赋忽然有感而发:“你这年纪也的确不应该有什么心事。要是真有呢,也别多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免得到了我这个年纪,追悔莫及啊。”
谢无涯问:“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以后就不会后悔吗?”
青赋苦笑着摇头:“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做有做的后悔,不做有不做的后悔,反正人嘛,总是想方设法去美化自己没走过的那条路,仿佛脚下的路全是荆棘,那条路上就全是鲜花……但,哪有那么美的事?”
谢无涯沉默。
“唯一的法子只有一个。”
“什么?”
青赋喝了口酒,指着自己的心说道:“那就是坚定啊。无论选了哪条路,都要坚定的走下去。荆棘也好,鲜花也罢,只要一直往前走,路上都会遇见,那就一直往前走啊,不要停,一直走……”
青赋泪光闪烁,喝了口酒,酒意瞬间在眼底弥漫开,像是无尽的悲伤失落都在其中混合,粘稠的拨也拨不开。
谢无涯若有所思,神情竟比方才还要凝重……
……
苍梧峰就一间茅草屋,没他住的地方,谢无涯只好趁着月色御剑回了照花堂,临走,不忘顺了青赋两坛四季春。
一进院子,就见萧莲舟的房间还亮着灯,窗户半开着,正对着他的书案。
他似乎还在看书。但他很少会挑灯夜读,只有睡不着的时候才会起来看书打发时间。
谢无涯不知道他在为何事烦恼,正好他自己也没什么睡意,便翻到树上喝酒赏月。
月色不错,十足的朗月。
只是他骨子里并无附庸风雅之趣,所以这美景于他的意境,大约等于牛嚼牡丹。
两坛酒很快就被他喝空了,他朝窗户瞥了一眼,灯还亮着,不过人却不在。
他想,莫不是去睡了么?
看来很晚了,他也该回房去了。
他从树上跳下来,落地,抬眼就瞧见不远处立着一个人影,惊的他脚下一退。
那人立在月下,当知貌若谪仙四个字并非虚言。
“我有这么可怕?”见谢无涯惊到,萧莲舟走过来,立在他面前问道。
“没……”
他被惊到,自然不是因为他的容貌。这大晚上,指望他一个喝了一夜酒的人有多高的警觉性以及多强大的心理,是大可不必的。
气氛似乎有些奇怪,他又问:“云泽君为何还没休息?”
“在想一些事情。”
如今能让他烦忧的,无非就是战事、祝无时的伤势以及衍天宗重建事宜。
不过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能急出来的。
他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云泽君不必如此忧心。”
萧莲舟道:“世上没有从来就有的路。必先有人走过,才有路。”
谢无涯不明白他想说什么,附和了一句:“是,云泽君说的是。”
谢无涯如今已到萧莲舟眉下,很容易就看见面前这双浅色的眸子正意味不明的盯着自己。
他闻到自己身上的酒气,觉得这或许是惹得他眼光意味不明的原因之一,便想着往后退一退,谁知刚退了两步,一脚踩到自己刚扔的酒坛上,脚下一滑,手上本能般往前一抓,一把就攥住面前那人的领口,将人带了出来……
接着一声闷响,他砸在身后的树干上,萧莲舟砸在他身上,扯散的领口还揪在他手里。
“……”
树叶哗哗落了一地,此刻他背部的疼痛和胸口的疼痛加起来都比不上他手指触到的人身上的温度带来的灼烧感以及他震耳欲聋的尴尬和窘迫。
沉默……
此刻,他与面前这个人只隔着身上的衣料,他后背生疼,左手不动声色从人领口上松开。
萧莲舟的呼吸贴在他耳畔,轻轻洒落在他的脖颈和脸颊上,带着一股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隔了半晌,见人没有动静,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无事……”身上的人说道。
“那……”
人突然从他肩上抬起来看着他,树影混合着月华落在他的瞳孔里,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能看见他嘴唇翕合,“信,我收到了……”
谢无涯怔了怔,他没想到他会这时候跟他说这个。
萧莲舟:“你可什么话要对我说?”
谢无涯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良久之后,萧莲舟与他拉开距离:“是送错了?”
“不……”
“那是何意?”
谢无涯抬眼看着他,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敢直视面前这双眼睛,但他也不能不回答,半晌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一纸薄笺,望君展颜。”
依旧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听见他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说完,萧莲舟转身进屋去了。
谢无涯靠着树立了许久,他不知道萧莲舟明白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要让他明白什么。他只是觉得这酒的后劲儿似乎上来了,他的头很晕,他扶着墙回到房间,直接扑在床上。
他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睡一觉,一觉睡到天亮。
天亮了就好了。他如是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3章 深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