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隐约响起青铜铃铛被风摇晃的声音，忽远忽近。
风，卷起漫天黄沙，耳畔渐有刀剑铮鸣之声，喊杀渐起，远处，无数残影在他视线里一点点清晰起来。
重矅立在原地，看着数以千计的仙门弟子在他眼前浴血厮杀，然后一个接一个倒下……
他们的面孔有些熟悉，有些有一点印象，但大部分都很陌生，可当他们倒在血泊中，眼中失去所有生机时，他们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他看到不可一世的严君山重伤陷于流沙，拼死将奄奄一息的严玉书推出死地……
他看到胆小怕事的魏平澜护着重伤的弟子，一人一剑血战到天明……
他看到万夫莫敌的盛明庭陷于包围，腹背受敌，死于万魔啃噬……
他看到祝无时绝望阖眼，带血的头颅滚出老远……
……
风，呜咽，呼啸。
像是在为这片黄沙掩埋的灵魂发出不甘不平的控诉。
倒下的尸体上慢慢升腾起黑色残影，变得格外高大。他们举剑握刀，满是戾气的向他走来。
重矅平静的看着。
黄沙底下沙沙作响，身后不远处，密密麻麻的骨傀也正爬出来向他围拢。
“尊上！”
一个人影落在坡上，继而一股神力荡开，残影被一瞬震散，骨傀成片成片的化作飞灰，散落在黄沙上，风一吹，便在天地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影纵身落在他面前，躬身行礼：“尊上……”
重矅将视线收回来，投落在面前这人身上：“你怎会到此？”
溟侓说：“回尊上，尊上上次让溟侓查看留在下界封印幽冥的几处结界，溟侓刚好查到此处，不想尊上也在。尊上方才……”
“方才那些似乎是怨气所化……”
溟侓道：“据我所知，二十年前，下界仙门和魔宗在此处发生过激战，死伤无数。”
溟侓开始清除怨气。神力铺开，犹如海浪远去。
黄沙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感应到，几番蠢蠢欲动，倏尔一声争鸣从底下钻出来，插在几米开外的黄沙上。
竟是一柄剑，经年累月不见天日，剑身依旧铮亮，剑锋凛然。
溟侓拔起来看了看，说：“是柄好剑，难怪能感应到神力波动。”
重矅认出这是盛明庭的赤心剑。
当年，盛明庭曾送过谢无涯一柄比照赤心打造的灵剑。
那柄剑，他用了很多年。
溟侓说：“不过，似乎也没什么用处。尊上，不如还是让它长埋地下等待有缘人到此……”
重矅抬手，剑落在他掌心，消失不见。
溟侓神色古怪，但很快眼底泛起浅浅笑意：“原来，这柄剑与尊上有缘。”
重矅问：“封印在何处？”
溟侓随即召出此地阵法，锁妖塔凭空显现。接着打开锁妖塔外结界，两人一同入塔，谁知，塔中却空空如也。
溟侓诧异：“这是怎么回事？外面封印完好，怎么会……”
“检查塔底。”
溟侓一道神力打向塔底，只听见轰的一声，地面破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不知通向何处。
溟侓：“……”
重矅刚要上前，溟侓先道：“尊上，我去看看。”
一道灵光一瞬落入黑洞，少顷，便折返回来，溟侓面色有些不好：“尊上，是暗道。一直通到这片黄沙之外，暗道里全都是白骨……”
重矅道：“想来，黄沙底下出现的那些骨傀，原本就是受幽冥驱使消耗封印，然后暗中挖出这条逃生路。”
溟侓道：“幽冥竟有如此心思？”
重矅道：“无法判断它们已经逃出去多久，但想必已经全部流窜到下界。”
重矅微抬食指，塔外几只角悬挂的青铜铃铛同时发出闷响。
与此同时，青霄感知到锁妖塔异动。
重矅道：“看来幽冥道封印应当尽快加固。”
溟侓道：“尊上，从前灵泽、商翟、殊冥在时，也不能抵挡幽冥魔。如今我和稷辛、花芜都只有半神之力，若靠近幽冥道，只恐不仅不能加固封印，还会立遭反噬。所以，我已与稷辛商定，先行加固洪荒境外结界，待恢复上神之力，再入幽冥道。”
重矅道：“这也不失为一个两全之策。”
溟侓道：“还有一件事，想请尊上定夺。当初尊上出于三界安稳之意，令镇方神兽太初金龙镇守妖界，北冥玄武镇守魔界，但如今尊上已经归来，且仙妖魔三界相安无事，可否请尊上撤走镇方神兽？如此也能更好消弭三界隔阂，不至让仙界揣测尊上轻仙界而偏重妖魔两界。”
重矅看着他问：“溟侓，你是真心希望本尊撤走镇方神兽吗？”
溟侓错开视线，躬身道：“尊上，溟侓也是为三界和平考虑。若长此以往，仙界必定与神界离心。何况，镇方神兽本该镇守天地四方，镇守妖魔两界实在大材小用。”
重矅道：“既然你如此说，那本尊便将它们撤走。”
溟侓说：“谢尊上信任。尊上，锁妖塔幽冥脱逃一事，我这就让金吾神君下界追踪。他是石神，最是合适。”
这些事情本该由溟侓决定，完全不必请示他，重矅应了几句就离开了。
他去了昊天宗，将严玉书与仇楚楚合葬。昊天宗已经完全破败，曾经显赫一时的仙门大宗如今不过是深山里几处断壁残垣。
仇楚楚的坟头周围长满了杂草荆棘，枯枝落叶堆的像小山一样。重矅将周遭全都辟了一遍，还备了许多她以前爱吃的酒菜。石碑上的字迹被雨水冲刷的模糊不清，他便重新刻了字，还将严玉书的名字添了上去。
想了想，他又添上阿潇的姓名。
一家人生不能团聚，刻在墓碑上也算是一种团聚吧。虽然他清楚这根本不算，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他将严玉书的佩剑也放进棺材里，他这一世，跟上一世一样没有练成九霄剑法。如今这世上，还有谁能承袭这柄剑？没有。连程景之都死了。他想起盛明庭的赤心剑，也是同样境况。他想，清风门坟茔周围的荆棘杂草不会比此处更少。
但恰恰相反的是，清风门的坟地干净整洁，盛明庭、盛明朗等人坟前香烛齐备，连祭品也都新鲜，一看便知有人时时拜祭。
也许是清风门某个弟子，不愿见坟茔凋零。也许是某个受过清风门恩惠之人，知恩图报。他如是想。
正打算前往玄都，衍天宗出了一件足以震动三界之事。
妖界庆城王之子——鬼章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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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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